高悦行给父亲的书桌上掌灯。
高景本以为,她的女儿如此聪慧,又有自己的想法,多半是听不进他这番倚老卖老的话,可他身为一个父亲,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出乎他意料的是,高悦行竟然听进去了,而且还给出了回应:“父亲说的都对,女儿知道父亲说的有道理。生活很难,如果此生能得他相伴,女儿愿意伺候都做个糊涂人。就像父亲说的那样,难得糊涂。”
高景心中大为震撼:“阿行……”
高悦行:“我可以问父亲一个问题吗?”
高景:“你说。”
高悦行:“父亲和母亲是如何想爱的?”
这个是属l属于父母亲的秘密,高悦行从来不知道。上一世不知道,这一世也不知道。
高景不太想谈这个问题,但是触及到女儿殷切的目光。出奇的,心中软了一下。
他心中最初的柔软便是来自于妻子,他和他的妻子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但也差不多。
他们相识于微末之时,彼时,高景还没有功成名就。高夫人的家里也没有飞黄腾达。
他们,一个是穷读书人。一个是穷读书人的女儿。
高景抄书为自己赚钱维持生计。
高夫人则为家里抄书,供弟弟读书,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他能最终能走到一起,是因为爱,也是因为家中父母的支持。
或许让人不知道,但是高景最明白不过。
爱情真的会令人变得平和美好。
或许高悦行早就想好了。
如她所说。
这个世道,生活很难,爱情也很难,如果此生能得他相伴,她愿意伺候都做个糊涂人。难得糊涂。
月色照进窗户里。
一对小儿女,一个在高府,一个在大理寺。
他们的年纪,并不能意会到难得糊涂这简短的四个字中包含着怎样的智慧,但是他们都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
高悦行知道怎样做一个大家闺秀,笨蛋美人,她上辈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早做下了决定,等将来李弗襄长大了,变成一个有担当的人,她就收起所有的心机和棱角,万事不管。
李弗襄又何尝不是,他虎牙逐渐锋利,羽翼也在一天天的丰满,他最知道高悦行的心软之处,高悦行的动心在小南阁之外,她喜欢那个乖巧可怜需要保护的他,那么他的一层皮,便始终披在身上不肯彻底丢弃。
他们的爱意在彼此都尚未来得及察觉的时候,潜藏在心底汹涌而至,酝酿了很多年,成了一杯陈年的老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作者有话说:
刚刚有点乱,大家替换一下
第55章
洗清李弗襄的嫌疑不难,是一件非常显而易见且轻而易举的事。
首先,他就没有那个飞檐走壁的本事,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防守森严的内宅,不惊动任何人地一刀毙命杀死陈小姐再离开。
其次,时间不对。
当日李弗襄刚解了禁足,出宫第一件事便是直奔骁骑营。骁骑营的三千骑,从郑家军中最年轻的队伍,一跃而成为最精锐的部分。
骁骑营整编后,皇帝直接将其给了李弗襄。
李弗襄就是去逛逛自己的骁骑营,一时贪玩,又不肯早些回宫,赶着宫门下钥的时候,才纵马一路疾驰。
骁骑营三千双眼睛看着他丑时二刻离开,更夫见他丑时三刻经过华阳街,宫城守卫在宫门下钥的前一刻,丑时四刻见他冲进宫门。
依据这个时间推算,别说他路上停下杀人了,但凡马的品相稍差些,他就要在宫外睡大街了。
李弗襄的嫌疑易洗,但查明真相便有些棘手了。
吏部陈大人不允验尸,不允查看内宅,又偏偏非要一个说法。
皇帝命高景查案,却没有规定时限,高景便也不急,把李弗襄往大理寺一押,连续几天都没有动静。
陈大人坐不住,等了几天,便开始一趟一趟的出入大理寺。
高景避而不见,谁也不知道高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终于,陈大人耐心告罄,在众目睽睽之下,严词厉色地表达了对大理寺的不满,当天晚上,大理寺受到了不明人士的攻击,刺客闯进了大理寺,李弗襄重伤失踪。
当天夜里。
高景的书房里扛进了一个麻袋。
高悦行在自家廊下看到了这一行鬼鬼祟祟的人,于是悄悄的坠了上去。
书房里,麻袋扒开。
李弗襄睡得不知天昏地暗。
高景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扛人回府的下人回答:“小人用药很斟酌,约莫两个时辰之内,必定会转醒。”
高景:“找见客房,悄悄安置下。”
高悦行扒着门缝往里看,在人影熟络间,瞧清楚了李弗襄的脸,心下一惊,怎么爹爹还把人给绑回来了。
紧接着,听见高景对他的安排,又是一喜。
他要在自己家里住上几日了。
高悦行仗着自己的身量小,夜色有深,蹲在廊下的阴影中,轻手轻脚,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跟到了客房,见他们将麻袋送进了最不起眼的那间耳房。
那里说是客房,其实寻常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以高景的为人,不至于刻意为难他,只是想将人藏得更隐蔽一些。
高悦行在外面腿都蹲麻了,里头的下人终于安置好,点上了灯,鱼贯退了出去。高悦行再也按捺不住,推门就进。
耳房显然是被精心打理过一番,高景的待客之道无可挑剔,哪怕是权宜之计,也不会让客人感到怠慢。
耳房的空间有限,但是一张朴素的双立屏隔开了内外间。
里间是就寝的地方,榻上的寝具簇新松软,李弗襄和衣躺在上面,安静地沉睡着,呼吸均匀。
高悦行搬了个绣墩往榻边上一坐,算了算时间。
两个时辰,天怕是都要亮了。
高悦行想着等两个时辰也不妨,倚在一旁,合目休息了一会儿。
高景手下的人办事严谨精细,说是两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一刻也不差。
天色蒙蒙亮时,李弗襄才渐渐转醒,翻了个身,撞到了高悦行的肘上。
他揉着额头疼醒了,高悦行也被撞醒了。
蒙汗药的效力刚过,李弗襄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眼里似是要冒烟。
高悦行将早就准备好的凉茶递到他的唇边,李弗襄一见是她,低头便一口干掉半杯。
高悦行伸手理了理他蓬乱的头发,问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李弗襄说:“有人拿药把我放倒了,我刚想挣扎,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让我老实点,送我到我未来老丈人家里住几天……这是你家吗?”
高悦行笑了笑,说:“是我家,但是你被藏起来了,我也是偷偷来见你的。你饿不饿,我去找点东西给你吃?”
李弗襄:“你别走,陪我一会儿。”
一日三餐不必高悦行操心,高景既然把人放在了这里,必然不会让人饿死。
比起吃饭,李弗襄真的只想多见她几眼。
高悦行一头雾水:“我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呢?”
李弗襄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吏部陈静沉胡搅蛮缠,却非要咬他一口。高景同样可以搞点事情,在陈静沉身上点一把火。
李弗襄:“昨日,陈静沉在大理寺大放厥词,说什么——如果高大人再不肯作为,别怪他不客气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高悦行摇头晃脑地思量:“他昨日刚放了狠话,当天夜里你便失踪了。”
李弗襄:“办案嘛,讲究一个名正言顺。”
高悦行猜测:“陈静沉不肯验尸,也不肯开内宅,却只凭一张嘴,硬咬着你不放,那么我们也可以想办法把火引到他身上。单凭他昨日那一番话,你失踪了,他难逃嫌疑。”
想必,接来下,就是高景堂而皇之地查他了。
正聊着,外面有脚步声靠近。
高悦行对李弗襄嘘了一声,说:“我藏一下。”
耳房修饰整洁,一眼放去,找不见能藏人的地方。
只有床榻下,非常拥挤的一处缝隙,高悦行提起衣摆,将自己塞了进去,床旁的帷幔垂下来,若隐若现地挡住了她的身影,若不仔细搜查,寻常发现不了。
门吱呀一声响动。
高悦行透过床下缝隙,在逼仄的视线范围内,看到了一双黑色的官靴,她反应了一会儿,心道不好。
她家的下人可不会穿官靴出入。
这人恐怕是……
听得来人开口:“委屈殿下了。”
她爹啊。
高悦行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李弗襄的声音就在她头顶上:“高大人。”
在药力的刺激下,他浑身都还在发软,想要爬起来,却被高景按着肩膀,塞回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