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青石板拼接地一丝不苟,长年累月的踩踏行走,古老的石面仿佛如打磨过,光亮如镜面。
这是通往瑶华宫的必经之路,父皇当年下旨修建瑶华宫时,在两丈高的宫墙上点缀了金色琉璃瓦,墙壁上还加了夜光石。入夜,就算不打灯笼,这条路也亮如白昼。如今,瓦片和夜光石仍是光芒夺目,让整条路宛若金雕玉砌一般。
年幼时,母妃总是牵着他的小手在这条路散步,她话语不多,大多都是望着那些瓦和会发光的小石头莞尔出神。
以前,他不明白,父皇那么多妃嫔,为何母妃还是爱他。他甚至还曾经因父皇夜宿其他妃嫔寝宫而与他争吵。
后来,长大成人,他才深刻地明白,父皇对母妃的爱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瑶华宫,整座皇宫内,最华美的宫殿,普天之下也寻不到第二个。
初建时,众臣上奏,恳请父皇收回谕旨,折子堆积成山,皆劝谏父皇勿要专宠母妃一人,为她亏空国库。父皇昭告天下,修建瑶华宫所用银两皆是他年轻营商时的积蓄,他将国库银钱数量昭告天下,让百官监督。他坦言,修建瑶华宫,是因对母妃亏欠太多,就如普通男子为爱妻买一支发簪,修建瑶华宫不过是他送给母妃的一个小小礼物。
帝王的宠爱是世间最美的毒药,因三千宠爱在一身,母妃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太后这老妖婆,更是憎恨了母妃一辈子。
父皇也曾为此矛盾懊恼,但是,已经有这么多的人恨母妃,他不能就此疏远她,那不但不能为她换取片刻安宁,还可能让她落得更凄惨的下场。
母妃也义无反顾,只要能陪伴在父皇身边,哪怕肝脑涂地,她也无惧。
父皇与母妃如此相爱,无垠既与他有牵引感应,血脉相连,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儿子?
这些年,只有他能感觉到无垠,无垠却并没有感觉到他的牵引,照此推断,定是老妖婆对无垠施了什么毒,遏制了他们兄弟之间的牵引。
想起自己与伊浵腹中骨肉失去牵引的事,阿斯兰心境豁然开朗。或许,天凌女王皇甫乐荻能帮他这个忙。
他在冗长的宫道上停住脚步,并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瑶华宫,此时定然已经被布置成了魔窟,既然老妖婆要发泄心中积压多年的怒火,定然是要让他和无垠在母妃当年最喜欢的宫殿内自相残杀。
“银影?”
阿斯兰一声低唤,银影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神速现身。
他疑惑动了下耳廓,警觉探听周遭地动静,判断出银影就隐匿在不远处的一处树冠上。
银影之所以没有听到阿斯兰的传唤,并非因为遇到了麻烦,而是正在和另一个人争吵。
“原来是你故意泄露贵妃娘娘的行踪给凤伦?!”贺百怒声呵斥,“你可知凤伦的真实力量有多强大?他猎杀力量强大的吸血鬼取血提升力量,他杀了船上所有的兄弟,就连我也被他打成重伤,若非一个渔民把我捞起来,我恐怕早就葬身水底。你可知,凤伦还引去了花暝司?!如果皇贵妃娘娘和皇嗣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先杀了你为她陪葬!”
银影从容解释,“只有这样,才能引开花暝司,以防他与无垠黑豹等合力与陛下交战,他们内讧,正好可以给陛下取胜的时间。”
“让陛下夺回皇位的代价,就是牺牲皇贵妃和皇嗣?你大可以对凤露透露一个假消息,只要他引开花暝司,一样能让陛下安然无恙。”
“凤伦不是傻子……”
不等他说完,贺百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指银影的脖颈,“你如此暗害皇贵妃娘娘,是为莫娇的未来做打算吧!”
“银影,你带莫娇的人头来见朕。”
银影和贺百听到阿斯兰的声音从树下传来,惶恐低头,阿斯兰却没有抬头,而且明显已震怒!阿斯兰太了解银影,他虽然杀人无数,计谋高深,却从不对女人和孩子下手,这也是客栈的规矩。能想出如此阴毒的计谋相助于他,却又暗害伊浵的,除了莫娇,再无旁人。
银影和贺百忙跃下来,恭谨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银影开口,“陛下,这件事……与莫娇无关,都是属下想出的。”
阿斯兰已无法相信他的辩解。“其他事朕都可以依你,惟独莫娇,叫朕忍无可忍。她一直跟踪朕与伊浵,不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伊浵那日允许她入宫,你就迫不及待地带莫娇来见朕,也让朕不得不怀疑你们父女的用意。你去,方能给她个痛快,你若不去,朕定让别人将她千刀万剐!”
“陛下……”银影心中骇然悲痛。
阿斯兰不再改变决定,他抬手示意他不必再枉费苦心。“贺百,去德格希宫放一把火,引开所有的护卫,带几个去把无垠抓去客栈,不要与他硬拼,不要伤害他,要设计抓捕。”
抓捕无垠倒不是问题。“陛下,德格希宫……若是烧掉的话……”
“烧!火势越大越好!扬言,太后擅闯皇陵,把先帝石棺运进御书房,威胁朕,意图篡权夺政,触怒上天,故天火降灾于雪狼族。”
贺百心中叹服,果真是妙计!他又担心地问,“陛下,贵妃娘娘她……属下该死,属下无能,没能救她回来。”
阿斯兰拍了拍他的肩,“朕相信,她会没事的。”他思忖着,看向银影,不再直接对他下命令,“让追影和逐风来见朕,别忘了,把莫娇的人头给朕!”
银影硬着头皮俯首,“遵命!”
大船以不可思议地速度驶往雪狼族京城,虽然在一天内就靠岸,伊浵还是觉得太慢。
她让花暝司帮忙,是要让他用他那双不轻易展露的大翅膀,载着她直接飞去雪狼族皇宫。可不是这样龟速前行。
现在倒是好,她竟然被易容成一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跟着他在路上绕来绕去?!
自从下船之后,她马车也没有坐上,两条腿俨然成了11路公交车,穿街过巷,累得两眼昏花,都没有停下来过。再这样下去,她还没有救到阿斯兰,就已经被累死了。
前面被黑色披风罩得严严实实的高大背影落下她一丈远,倒也并不着急,他偶尔会慢条斯理地欣赏一下街道两旁的美景,更多的时间则是忙着用锐利的眸光,警告着街道上对她虎视眈眈的狼人。
她有气无力地咆哮,“花暝司,喂!你给我站住!”
他很有耐心地停下脚步,“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