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顺势坐下,又拖了张凳子让谢承来坐,“奶奶,这不是您当年说不见……”
“我说不见就不见?!”黎奶奶猛地一拍桌子,巨响在屋内久久回荡,“这种事情都不告诉我一声,你当我黎琳是死了?!”
“谢家小子,我问你,是不是当我死了!”
谢承抿唇,低着头不敢回话。
黎秋适时扯了扯黎琳的衣袖,“……奶奶。”
黎奶奶转过头怒视黎秋,“你别想替他说话,我看你们俩早就串通好了不让我这个老婆子知道!”
“不是,奶奶,您别见气……”
“我不气?这么大的事才告诉我,你要我怎么不气?”
“您别气,真的。”黎秋接连被打断了两次话,弱弱开口,“您一气嗓门就大,谢爷爷要给吵醒了。”
……黎奶奶积攒起的怒火一下给黎秋不痛不痒地浇灭。她瞬间放低声音,“他睡了?”
“睡了。”黎奶奶声音虽然降了分贝,眼神依旧可以杀死人,黎秋硬着头皮迎上奶奶的目光,实事求是、不添半分主观色彩地道,“他只对您和谢承的事有反应,我就跟他一直讲您。现在才睡着。”
黎奶奶把手上笔一放,冷哼一声,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为情,“……你跟他说我干什么?”
老一辈的事情他们很难还原个对错是非,再加之气氛不对,黎秋也不敢接这话头。方才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的谢承更是不敢插嘴,便也沉默下来。
黎奶奶到底焦心眼前的事,率先打破了僵局,丢了个梨给谢承,“行了,谢家小子。我这个人就这脾气,你多见谅。\
谢承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慌忙道,“黎奶奶,您批评的是,的确是我和梨子的问题。是我们考虑不周,没有告诉您这件事。”
黎琳扶着额头,疲惫地摆摆手,“也是我当时太跟他较劲……不说这个,黎秋也在这,你别再跟我绕弯子,扯他没得病之前的事了。”
“是……”谢承道,“爷爷他,这些年一直很好,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谢爷爷曾生过一场大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场病来势汹汹,好不容易熬到出院的时候,谢爷爷忽然告诉谢承,自己好像记不太清最近发生的事情了。
老人到了一定年龄,记忆力总会呈现下降趋势。谢承只当是正常状况,没有多加注意。
又过了小半年,当他某天醒来之后发现谢爷爷呆愣、痴笑的次数日复一日地多了起来之后,终于察觉了端倪。
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医院检查结果与病状惊人的一致。
这病无法根治又动不了手术,在老年人中也十分常见。谢承虽心里忐忑惶恐,但和同年龄老人得的那些癌症、心疾相比,便显得没那么严重。
谢承自幼和黎秋一起长大,记事里直到五岁那年,黎琳和谢星宇两人都相处融洽,时常带着他和黎秋一起出去玩。不知五岁那年两人起了什么争执,竟是再也没见过面。
上一辈结了梁子,也没影响下一辈交友。谢承依旧和黎秋好得如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两人时常到对方家串门,爷爷奶奶待他们倒也一如既往,只是两人从未同时出现在他们视野过。
知道了谢爷爷的病症,谢承心里没底,叫了黎秋来商量。两人合计了一下午,各种方案破了又立、立了又破,日落西山时分才一拍而定,将这件事瞒着黎奶奶。
“一切都如我们当时想的那样。”谢承强行把泪逼回去,“可是两个月前,爷爷开始慢慢把我也忘了。”
“他忘的越来越多……我才给他做了饭吃完,他就抓着我问‘我孙子在哪,怎么还不回来吃饭。’然后自己去厨房给我做菜。”
“这个星期……星期一的时候,他一整天没说话,后来,一直重复说要来找您。”
黎琳朝着里门的方向虚望,目光不知道有没有落在那处,“现在是什么情况?”
“昨天我带他检查,结果是痴呆中期。”
“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让您和我爷爷成了这个老死不相见的样。”谢承缓缓站起,走到黎琳跟前,“但爷爷他真的只记得您了……趁他还记得点东西……求您陪他聊聊天、多说几句话吧。真的,这是他最大的愿望了。”
语毕,他朝黎琳深深鞠了一躬。
他弯到腰都发酸,自知已毫无可能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太唐突,打扰您了。”
他站起来,看都不敢看黎琳一眼,正欲往里屋走去。
还没能迈出一步,他的手臂忽地被一双手抓住。
这手的主人曾经抱过他,曾牵着他的左手,和牵着他右手的谢星宇一起陪他们去游乐园,看他和黎秋在旋转木马上大声欢笑。
……是黎琳。
黎琳把懵着的谢承一把拽了过来,如同儿时他从木马上跌下来时,谢星宇安慰他的那样。她拍拍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谢承的背,轻声道,“奶奶知道了。”
时隔多年,这话依旧温暖有力。黎琳安抚着谢承,一如往昔,“好乖乖,不痛了……”
谢承咬牙,忍住了呜咽,却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第16章
安抚完谢承后,黎琳简单交代了几句,悄然走到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