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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惊醒,沈耀年模糊之中看到爹爹一手拉着耀海一手拉着可心,回过头唤他。
他仍只见那一帘蓝色的帷帐,所有的梦都见不清他们,只有喝了徊梦才能清晰记住。他往叶枫晚怀里窝窝身子,捂捂被子继续昏昏沉沉睡去。他们住在冥界主要还是想他不要见潜山沈宅触景伤情,却也无补于事。
那时候的朔月,酿最后的一坛酒是用孟泉水酿的,加了很多花,酿好之后他喝过,最后还是选择了徊梦。
实在忍不住,趁着叶枫晚还没醒,他走进酒窖里翻出那几坛徊梦,本是叶枫晚想留着纪念朔月和满月……
梦中,阳光照耀在塔楼的美人靠上,可心抱着凤颈琵琶在夏日炎炎之中奏了一曲,叶枫晚一合折扇拍手称赞,他们也一道如无事一般与他谈笑风生……当他正要开口,却没想到已经又醒了,怎么更加快了?
这一回,睡了一个多月。
叶枫晚把朔月最后酿的那坛酒挖了出来,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要酿,又为什么不喝……
见他醒了,叶枫晚手中又握回那把之前他放在人间没拿回来的翡翠折扇,他抱了一壶酒进来,拿了一只杯子,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对他道:“用泉水桂花桃花茉莉花酿的,清新宜人,比徊梦好喝。”
沈耀年有些狼狈,摇摇头,头上满是冷汗,发丝粘连在他额前,低声道:“再让我喝一口吧,梦里他们也已经把你当家人了。”
“若那是好东西,我怎么会不给你?”他的目光仍在那壶酒上,不敢看沈耀年脸上的表情。
他忍不住求道:“我怎不知那是坏的呢?可梦里,连你也在。”沈耀年第一次低声下气,就连死的时候他也没试过用这种语气说一个字。
叶枫晚怎不知他在想什么,皱皱眉毛沉重道:“可现实里只剩我和如故。”梦里的如故十里红妆风光大嫁,现实里的如故成亲时,只剩半个骨头架子和被蛆吃剩的半个身子披着一片被血染红的麻布当盖头。
“喝完让我死心吧。”
叶枫晚把手中酒壶收回去,放在一边,捧着他瘦得脸颊都凹的脸,有几分憔悴,心疼道:“年年,朔月当年又留下徊梦的解药,但你要忘记梦中的一切。”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沈耀年摇摇头没有说话,和平常一样,不想回答的问题绝不开口,他淡淡地看着叶枫晚,只见他皱着眉头继续说:“朔月做出来的时候,满月已经被恶鬼吃得气息都不剩了,就那么放在我这儿,只要想解,关于徊梦一切的事情,都会忘记。”
那么就代表他也会忘记梦中的家人,不会再留恋,这么好的东西,叶枫晚其实只要骗他一句话,喝下去就行了,何必现在苦劝?只是凡事都有代价,当年朔月用不上了,喝了最后一次徊梦变成现在模样。
沈耀年究竟是因为什么喝徊梦,在哪儿喝的徊梦,为什么要忘记徊梦,这些事情都会忘记,和徊梦密不可分的便是——叶枫晚。
叶枫晚哄道:“我很放心缺月和那时候的朔月。”
“你真的想我喝?”沈耀年淡淡看着他,显然已经生气了。
与其让他痛苦,不如让他一次解决完这些事,叶枫晚还自欺欺人道:“喝也不一定是不好的。”
沈耀年伸手摸摸他的脸,知道这是真实的,如果自己继续沉迷于徊梦那便是行尸走肉,叶枫晚什么都舍不得,这种优柔寡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学谁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本不想说话,却忍不住用道别一般的语气又叹了一声,点点头淡淡道:“醒来之后,你记得要来寻我。”
他终于决定选择在自己眼前的事实,也比沉迷在徊梦之中强点。
“嗯。”叶枫晚强颜欢笑点点头,别过头去不忍心去看。
沈耀年拿过他手里的酒壶,仰头一饮而尽,这酒果然没有徊梦那么甜,甜中带一点点苦又带一点点咸,也许可能是好东西。
说罢,沈耀年倒在他肩上,眉头依然是皱皱的。
叶枫晚生怕以后没有与他耳鬓厮磨的机会,紧紧抱住他好一会儿,之前算的是什么破劫,分明就是情劫,哪怕是天人五衰也就当他运气不好,偏偏情劫才最是折磨。
以后没机会给他修为,叶枫晚几乎把自己大部分的法力和修为都给他了,就是怕他被旁人看上,要么渡他要么打他,自己又不护不住……
冥界是有冥印作为日常公务之中使用,而冥玺相当于冥王亲临,冥玺这么多年来就盖过几次,平常都是使用冥印,叶枫晚把冥玺盖在他背上,像一个烙印刻在他灵魂之中,有这么个冥玺印就相当于半神,别说仙人判官,寻常妖魔就算不认冥玺也不是他对手,算是帮他想得透透彻彻,再用自己的心头血混进印泥,哪怕以后大家都不记得了,也能护他胡作非为,还算是不错的。
他把酒窖里所有酒,不管是什么酒,全都拿去浇花了,不管会不会浇死,一股脑就往花田里倒,心想着老子都要心疼死了才不管这些破花死不死。
再把酒窖拆了改成鱼塘,以后就在这养鱼,也不回小岛看花看树
', ' ')('看阳光了,就在这钓鱼了,谁也不招惹了。
叶枫晚明知道自己很快也会记不住沈耀年,拿出冥玺,和上自己的心头血,用这些方法护他爱他,也好过看他沉迷徊梦不能自拔。
他的眼眶红红的,烧了几道符,让沈如故和何时几将他带回潜山沈宅,告诉他从未认识过叶枫晚,他是一方鬼王,因为姐姐姐夫是鬼差和判官,所以缺月就谈好,将冥界关押的恶鬼送去给他吃,达成合作罢了。
而缺月会让整个冥界都闭嘴,也不会随便让冥界的游魂鬼差判官去潜山,最后便留今朝在身侧研墨……将前些日子沈耀年画的那些手都加上另一只手,在不同的角度能看到两只手十指紧扣。
“今朝你以后不要叫今朝了,叫有酒。”
今朝忍着眼泪,拼命摇头道:“今朝不要,我只想叫今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今朝。”
叶枫晚抬起头,强颜欢笑,学着平日里那股调皮的语气说:“坏丫头,没有年年也就没有岁岁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叫有酒,我不管,你便是有酒。”
今朝低声劝道:“公子,那酒是你上个月亲手酿的,用孟泉水酿的酒,有桃花桂花茉莉花。”
“只因那是孟泉水才是好东西。”叶枫晚从未试过现在这般心情,仿佛之后所有事情都被想清楚了。
她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掉,滴到墨汁之中:“孟泉本没有好坏之分,有酒知道什么是吃过鱼翅就不会吃粉丝。”
“罢了罢了。”
今朝哀求道:“公子你可以不喝这杯酒,默默记着沈公子也好。”
叶枫晚是在忍不住,温柔呵斥她:“你懂什么?你家公子我就是忍不住,如果我忍不住见他那又会忍不住想他,吃过鱼翅就不会吃粉丝了。”
“可公子你把九成法力和修为都给沈公子了,你这百年间要来的大劫可怎么渡?”
他自暴自弃,扔下手中毛笔:“那就不渡了,要么就天人五衰痛快点弄得我灰飞烟灭,要么就拿我这神的灵魂再积一身修为。”
“何苦呢?”
“你说过一句很对的话,年年遇上我真是倒八辈子霉,若不是遇见我,他也用不着到现在模样。”
“是有酒错了。”今朝已经泣不成声。
叶枫晚回头拭了一下她的泪水:“你没错,你说的都对,反倒是我想不开罢了。”
“彼此相忘就能解决吗?”
叶枫晚反而微微一笑:“不能,但他能把那口毒鱼翅忘了。”
那酒是按朔月留下的配方酿的,最重要是要有一滴对方的眼泪,这酒比徊梦还要早些存在,一开始的名字叫问情。
如果把对方的眼泪与酒一起酿,便能忘记与对方相关的任何事物,当年朔月决定为满月酿的时候,满月恰恰灰飞烟灭,而他也来不及为自己酿一坛,只好置身徊梦。
叶枫晚知道他离不开徊梦的时候,早已把自己和沈耀年的问情都准备好了,悄悄拿他的眼泪酿的。
只要彼此都忘记了,就彻底想不起那口毒鱼翅。
明日,愁来,明日愁。
叶枫晚依依不舍念了几句年年,拿起给自己准备的问情酒,一饮而尽。
冥界,没有岁岁了,也没有年年了。
……
半天过后,叶枫晚在寝殿里晃着脑袋昏昏沉沉怕起来,对外面喊着:“我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度假嘛?今朝,今朝!”
“公子我在!”今朝眼睛还是红红的,一听叫唤便乖乖地跑进来。
叶枫晚满头问号,一股脑地问着:“我怎么回来了?我后院的酒窖呢?”
今朝按叶枫晚之前说的话回答道:“公子,残月偷喝你的酒,你回来一边揍他一边喝酒一边把酒窖烧了,还气得吐出一口血,不记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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