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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朔月而满 (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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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人的笑声之中,沈耀年想伸手拍拍弟弟肩膀,却只见他越来越远,手伸不到他肩上,突然惊醒,只见深蓝色帷帐,也只能摸到帷帐上的布料。

冥界没有白天,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到外面一片星空。

梦醒才发现自己眼角有干涸的泪痕,沈耀年披上放在床边外袍,他走出内殿,只见今朝坐在角落里玩着一个九连环,她见他睡醒了,连忙起身关切问道:“沈公子睡了很久,有没有觉得饿?还是想先喝口热茶?”

“睡了多久?”

“差不多二十天了。”

沈耀年一听,感觉头有点疼,今朝扶他坐下,顺便倒了一杯热茶,他一手支着额头,手肘撑在桌子上,不仅精神上的头疼,还有物理上的头疼。叶枫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在他身边,脸色不是很好,帮他披上快要滑落的袍子,握着他的手不说话。

如同在沈耀年身上加上一层枷锁,他觉得身上很累,很快又迷糊地靠在他肩上睡了一小会,大概只是几个时辰的时间,沈耀年靠在他怀里醒来,叶枫晚握着他的手睡着了,他稍微动了一下身子,叶枫晚马上就醒来,帮他擦擦额上的冷汗,轻声问:“这回见到什么了?”

“小妹……”沈耀年的语气之中带有一丝难过,他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妹妹。

叶枫晚心情很复杂,他亲眼看过所有的后果,但徊梦却能给他那些自己都没法给的东西:“事实都很残忍,若能美梦成真,又哪来那么多意难平?”

沈耀年叹了一声,也握住他的手道:“我怎不知梦境虚幻,我什么都不敢碰。”

梦中不敢触碰任何东西,现实中抓紧所有东西,沈耀年又道:“不喝了,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揍完残月了。”叶枫晚和平常一般调皮道。

“揍他做甚?”

叶枫晚点点头,在他耳边道:“揍他不愿练习,作为梦靥都造不出一个梦。”

沈耀年淡淡嗔道:“胡说八道。”

但叶枫晚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出这个真相,徊梦的最大副作用不是酒醉,是魂魄造梦,酒会让喝者上瘾,为了在梦境中越来越真实,会引导喝者用自己的灵魂筑成一个能活在里面的梦,而现实之中会变成行尸走肉。

如果现实中生无可恋,明显魂魄造梦是很好的选择。

如果舍不得徊梦的梦境,就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沈耀年想把徊梦戒掉,却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梦中两个趴在沈如故门前的孩子回头冲他甜甜喊道哥哥来了,又忍不住想起那碗红豆汤圆。

那是永远在现实之中触碰不到的美好。

他们又在冥界住上几天,沈耀年画了一副画,是几个背影,两个趴在门外偷看的小孩,还有一身红色嫁衣在梳头的姐姐,和立于身侧的父母三人。他画了四五天,最终润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画了一只伸向他们的手。

那一切不能触碰,一旦触碰就会如肥皂泡一样消失殆尽,这就是徊梦最引人入胜的恶毒之处,除非把灵魂完全筑在梦中,彻彻底底抛弃现实,不然那里面的一切都无法触碰。

沈如故找他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装裱这幅画,她拿起看看,转手将整幅画点燃,认真对他道:“从起稿开始便是错的画,何必留着?”

“姐姐,你连一幅画都不让我留着吗?”

“就算是爹爹和二娘也在,他们也会帮你烧了。”

她说的过于绝情,这幅画根本不完整,而且虚假得厉害,与其挂起来看着伤心,还不如直接烧了干净,沈耀年的想法过于美好,他想象中一家和乐融融的情况,只会更加刺痛他的心,从而更想依赖徊梦。

叶枫晚听他们争吵,进来只见画被烧了,耸耸肩道:“既然火都起了,也不要浪费。”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两张符扔在火上,顺着烟气,有一个浑身肮脏邋遢,泛着恶臭气味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出现了,他就坐在地上缓缓动了动脖子,身上掉了好些虱子,看不出是个鬼还是个人或是个妖,只是见形状倒有点人形。

姐弟俩看得有点呆,叶枫晚又烧了一道符,新月随着烟气而至,她本忙着看公文,手里还抱着一本册子,正想看老板又给自己些什么麻烦,她见那团不明物体时脸色瞬间大变,跪在那东西前面道:“朔月大人……”

那便是酿徊梦的老判官——朔月。

朔月是叶枫晚身边最早那批三千判官之一,他像是走马观花的潇洒倜傥公子哥,几乎什么都能帮叶枫晚办好,现在的缺月新月加起来还不到他的一半厉害,而新月是他手下的鬼差之一,同样和朔月一起风头无两的还有一个判官满月,是一个很厉害的鬼王投到冥王手下当判官。

大概也不算太久之前,也就一千多年前,朔月酿出徊梦,满月用徊梦审问恶鬼,一开始配合得天衣无缝,但满月自己本身就是恶鬼,抵受不住徊梦的诱惑日渐消沉,也发现了徊梦不是个好东西,叶枫晚那时候还管很多公务,直接一夜决定弃用徊梦,满月自己本身就是凶恶厉鬼,自然不服叶枫晚,便带着冥界关押的诸多恶鬼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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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那时候几乎只听朔月的话,朔月义正言辞劝过,满月本想投降,却被恶鬼反噬,渣都没剩,而朔月大受打击意志消沉,徊梦是他酿的,叶枫晚毁多少他也能酿多少,最后朔月将灵魂彻底舍弃,便成现在模样。

而新月当时在朔月满月手下,帮满月偷过酒,过了两三百年之后被叶枫晚查到,她差点被叶枫晚罚得灰飞烟灭,缺月把叶枫晚给她本来留着轮回投胎的愿望用了,勉强保住新月,而新月得到朔月满月的真传,和缺月合作才有今时今日的成绩。

朔月就是把灵魂卖给徊梦的后果,叶枫晚本不想将他带到沈耀年面前,既然忍不住只好这么做。

新月娓娓道来,她对旧主朔月也是忠心耿耿,但朔月早已认不出她和叶枫晚,桌上有半瓶喝剩的徊梦,叶枫晚拿起来像奠酒一样撒了一半在朔月面前,朔月本能地在地上舔着酒迹,这具身子早就没有灵魂,但喝一口徊梦便能睡去。

这一千多年来,早已不见判官朔月。

新月跪在他面前哀求道:“公子,看在朔月大人跟在您身边那么久的份上,给一个痛快,若是从前的朔月大人也不想见到现在自己的样子。”

叶枫晚也是有点舍不得朔月,他把对朔月的赏识之情转移过在新月缺月身上,若是还有感情就该给他一个痛快,但叶枫晚优柔寡断的性子始终狠不下手:“年年,如故,你们觉得呢?”

沈如故知道冥界的规矩,她道:“如故觉得,这和朔月许的愿望有关。”

“朔月当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活下去,永远活下去。”叶枫晚微微一笑,将剩下的小半瓶徊梦又撒在地上,柔和对地上舔酒的朔月说,“我也不愿意见他这模样。”

新月擦擦眼泪,扶起地上的朔月,可是朔月下意识地推开她,继续舔着两道酒迹,他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神识,却又因为自己的愿望而不能死亡。

叶枫晚宁愿揭开自己心中的伤疤也要让沈耀年见一见朔月,不管是多么残酷,难受,新月求道:“朔月大人您真的愿意见自己现在这模样吗?”

若是没有徊梦,朔月和满月也不会成现在模样,可朔月又是他亲手酿造,这能怪谁呢?那时叶枫晚入尘世,手握折扇的翩翩公子样,便是学着朔月,那是最早跟在他身边的判官之一,跟在身边千百万年能没有感情吗,哪怕是今朝和风残月也跟了他不过短短日子也是有感情的。

沈耀年站在他身后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知道他心中难过。缺月说那是不好不坏的东西,那句不坏大概是源自朔月死不了,却不需要面对现实。他死了那份继续喝徊梦的心,但叶枫晚更清楚,那种心很难死,除非现实之中拥有梦中的一切。

之后几天,沈耀年都在画手,各种各样的手,睡觉的时候他们的手也是紧紧扣在一起,像是他在怕失去什么东西,所以要紧紧抓住,虽然表面上沈耀年还是那寡淡的神情,实际上他已经花光力气想要忘记徊梦的味道。

在惨白的画纸上用淡墨勾勒的线条,无法抓住任何虚假与真实的事物。

叶枫晚陪他画了好几天各种各样的手,想着哄哄他,捧着脸支在桌前,仰着头看他:“画我下来,岁岁这么好看,沈大少爷就不想画下来收藏吗?”

他提笔往他脸上画了一个圆圈,淡道:“画了,好看吗?”

“好看!”叶枫晚绕过桌子,凑到他身前,沈耀年又往他脸上画了一个交叉,“我们一起好看!”说着他把脸蹭在他脸上,将脸颊上的墨汁沾到这张精致寡淡的脸中,两个人活脱脱像只打翻墨汁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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