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儿道:“主儿该去长春宫请安。”
张得通道:“皇上说了,免了您今日的请安。一会儿,太医院的人要过来给您请脉,你在暖阁里歇着就是。和主儿,不是奴才多嘴,皇上的话,那是圣旨,不是和主儿商量,是要主儿谢恩并遵从,你就不要和皇上犟了,皇上啊……其实是心疼和主儿的,但就是平日里日理万机,政务繁忙,难免有上火的时候,主儿该好生体贴皇上。”
王疏月点头应道:“我知道,是我糊涂不懂事,公公肯这样教我,我心里很感激。”
“哟,这就折煞奴才了,奴才为娘娘想,也是为万岁爷想,奴才回去回话了,主儿好生歇着。”
张得通一走。
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善儿忙扶王疏月进去。
王疏月原本就疼,将才那么一折腾,小腹更是难受。
好在不多时周太医就来了。他是伺候皇帝痘疮的太医,和王疏月之前就已熟识,又是皇帝的旨意传他过来,便瞧看得格外尽心。
“娘娘从前在信期,是否就时常小腹坠疼。”
“在长洲时便时常这样,但那会儿的差事忙,一直空不下来好生调理。不过,还是吃了好几副药的,吃药的时候好些,不吃了就疼得厉害。”
周太医拧着眉,他看过王疏月母亲的病,如今又掐了王疏月的脉。这母女两血脉相承,从他这个行医人的角度来看,都不是什么多福的身骨。”
“娘娘的体寒,信期难免会又疼痛,最好是卧床静养着。再有啊,等娘娘信期过了,臣给娘娘开些滋阴补气的药,娘娘得听臣的,趁着如今还年轻,好好调理调理。”
他说得委婉,并不敢直接提受孕不易的事。
行完礼,收了药箱跟着梁安出去了。
善儿端了一碗槐花蜜过来。
“主儿,喝些蜜,躺下来睡一会儿吧。您昨晚一夜都没合眼吧。”
王疏月接过蜜水,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夜都没合眼。”
善儿瞧着她的脸:“今儿早上您费了多大劲儿遮眼下的这圈青啊,奴才瞧着都要心疼死了。”
王疏月拍了拍她的手背:“傻丫头,别人伤着我了,你心疼我是该的,可若是皇上伤着我了,你就不该说是心疼我,你得替皇上想。”
善儿被她说红了眼:“主儿对皇上是这份心。皇上却还申斥主儿,奴才……”
这话说得王疏月有些伤意。
她还没有把心给出去,给出去的是皇帝的尊重,是她在宫中安生立命的智慧。
哪怕昨夜他在身边,哪怕她冷得浑身发抖,她也还不敢转过身去,向那人要一丝温暖。
说到底,她还是惧他。
“才教了你,又瞎说。你啊,得看皇上斥我什么,又是怎么斥的。他是我的主子,他待我有一丝好,我就记那一丝好,别的都不能去想。否则我就活不好了。”
***
据说那日长春宫,皇帝身边的何庆亲自来说了王疏月身上不爽快的事。
皇后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顺着皇帝的话免了王疏月五日的请安之礼。
这日天下着小雨,退了热,起了凉。
成妃和婉常在来翊坤宫瞧王疏月。
大阿哥下了学,也被太监牵了过来。
盯着西稍间里的稀奇东西停不下来。成妃命人把他带过来:“瞧什么呢,瞧得那么开心,仔细弄乱了你和娘娘的东西。”
王疏月伸手将大阿哥牵到身前:“不打紧,我这儿的东西,原本小孩看着都顶没意思的,难得大阿哥喜欢,就挑些去玩吧。”
第36章 浣溪沙(四)
大阿哥是成妃的孩子,但却是皇后教养出来的。
虽年纪尚幼,却不见一点娇惯之气。
王疏月搂着他,他也不忸怩,仰头对王疏月朗声道:“和娘娘,您的书房和皇阿玛养心殿的三希堂可真像。尤其是那方书案,和皇阿玛的是一模样一样的。还有啊和娘娘,您那支青玉龙纹管珐琅斗提笔也和皇阿玛用的那支一样,真好看。”
王疏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那支开过笔了……善儿。你去看看,若还有一样的给大阿哥取一支过来。”
善儿道:“怕是没有,主儿那只笔是今年年初造办处制的,通共就三支,咱们这儿得了一支,其余两只都在养心殿。”
婉常在听着善儿的话,细声道:“皇上待娘娘可真是好。”
王疏月听她这么说,笑了笑并没有应她,叫梁安过来,带大阿哥去东面稍间里吃点心。
这边又摆了新的茶果子,宫人们将竹帘子悬起一边儿,好叫外面的凉气儿度进来几丝,雨声淅淅沥沥的,又恰在午后,人语悄寂,听来便格外悦耳。
婉常在低头看了一眼帘子外头,对成妃道:“雨好像下大了。”
成妃应道:“是呢,该传辇来候着。”
王疏月道:“不如多坐会儿,夏季里头的雨去得快,咱们这么闲扯几句,时辰就打发过去了。等雨小些了你们再去。”
成妃笑了笑:“你身子还没好,大阿哥又是小孩子闹腾,怎好一直扰你。”
“哪里就扰我了,大阿哥可爱,我看着他也高兴,再来你们在我这儿,我也沾福气,娘娘和婉常在啊,都是做额娘的人。”
这话说得婉常在露了笑容。低头抚着小腹:“妾如今也盼着,太医说要么这个月底,要么下个月初就要发动起来。也不知到时候,顺不顺遂。”
女人有了身孕,总是和平常时候不同的。
王疏月细看周氏的模样,细长的柳叶眉,原本应该是个鹅蛋脸,这会儿因有孕而丰腴了一些,但她皮肤细腻,衬着孕中的好气色,到也十分好看。她也是南方汉人女子,身量比王疏月还要矮些,不过巧在匀称,哪怕如今快临盆,仍不见怀胎十月的富态。
成妃吹开茶絮,在旁道:“她就是这个性儿,人胆小得很,原是在淑嫔的延禧宫中住着的,说淑嫔宫中的人,成日里盯着她的肚子瞧,就怕得很,这才求了皇后,到我那永和宫里去住着,如今又总说永和宫里不比延禧宫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