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月也只得肿着眼睛跟着起来。这么冻了一夜,也不知道是凉着肚子还是压着肚子了,好大的不舒服。
“你接着睡。不用起来。”
张得通正伺候皇帝穿衣,见王疏月眼睛青肿,多少猜到了一些,便接着皇帝的话道:“皇上体贴和主儿,和主儿歇着吧,奴才们来伺候。”
王疏月听张得通这样说,便拢着被子从新躺下来。
皇帝压根不知道昨晚自己让王疏月挨了一整晚的冻,趁着这个穿戴的空挡随口对她道:“下个月,朕要去畅春园。”
“畅春园。”
她原本不大舒服,听着这地方却来了兴致。
“奴才也能跟着主子一道去吗?”
皇帝抬手自理着领口。“去,朕带你去。”
她靠在枕上冲着皇帝笑得疏朗。
这是王疏月的志趣,普天之下的胜景,她都想去看一看。
皇帝借着外头泄进来的天光,就那么扫了王疏月一眼,她穿着寝衣,周身在无别的饰物,把脸上的那阵笑容衬地越发干净。
早知道她这样开心,就早一些告诉她了。
“奴才谢主子的恩典。”
“以前朕的皇阿玛喜欢去畅春园,那里离皇城近,避暑听政都相宜。畅春园北边有一处地方叫‘镂云开月’。是皇阿玛给朕赐园,你到时候提醒着朕,朕得闲带你去去看看。”
“西郊那一带的景致,奴才都想去看看。从前在《日下旧闻》里看过,说西郊:春夏之交,晴云碧树,花香鸟声,秋则乱叶飘丹,冬则积雪凝素。这个时节去,也该有晴云碧树,定是好看。”
张得通跪在地上替皇上理着下摆,笑着接了一句:“和主儿啊……不愧是半个卧云。”
第35章 浣溪沙(三)
皇帝哂道:“听懂说什么?就奉承。”
张得通垂着眼,“奴才是蠢货,哪里听得懂,但和主儿雅,这奴才呀,看得出来。”
皇帝没再说什么,何庆等人进来,七手八脚地挂的挂玉佩,系玉钩的系玉钩。
王疏月静静地靠在椅榻上看着这些皇帝的近侍和尚衣监的太监们在西暖阁进进出出。
皇帝今儿穿的是一身褐红色的常服,腰上系着汉白玉带,下悬干青种翡翠雕龙纹玉佩。别说,这人一认真收拾起来还真是人模狗样的。
但这一通真的是足足折腾了半盏茶的时辰。
皇帝穿好一身,挥手让张得通这些人退出去候着,自个走到王疏月的榻前,他原本想和她说藏拙轩的事,但张得通那么一打岔,他这一时又没想起。
王疏月靠在榻上,抬头向皇帝望去。
她的头发散在肩头,眼眶有些发青,却氤氲着水气儿。那月白色的寝衣衫子衬得人十分柔顺。
昨夜里熄了灯,皇帝没有仔细看她穿寝衣的模样。
如今她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榻上,如软的衣缎子贴着她那把收瘦弱的骨头,面色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病容,越发憔悴可怜,像一个被剥得一无所有的人,孤零零地在那儿等着他。
一丝微微发润的碎发落在额头上。楚楚动人。
鬼使神差。
皇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拂她额前的碎发。
马蹄袖口绣着张扬五爪的金龙,袖口中的那只手骨骼清瘦。
王疏月不敢避,但那手指触碰到她额头时间,她还是忍不住全身一颤。皇帝捏了捏自个食指拇指,竟有些潮,再细看时,才发觉她额头在冒冷汗。
“你怎么了。”
王疏月将身子往被中缩了缩。
将才还不那么难受,这会儿小腹竟疼得她忍不住发抖。
“没事。”
她自己感觉到应该是月信至了。
她在家中就时常受经水不利的困扰,有时甚至疼得动弹不得。这一会回的信期比往常提前了不少,加上昨夜被这位爷撩在被子外面冻了一晚上,这会儿竟有些要命了。如今就怕这傻皇帝要掀了她的被子,若叫他看见了,这大不敬的罪自个就担定了。
想着,只想赶紧把这位爷撵出去。
“主子去吧。奴才躺会儿就好。”
皇帝哪里知道女人身上的那些事,今日程英引了吏部拟定外放的官员来觐见,并耽搁不得。但见她的模样着实不好,便朝外道:“张得通,进来。”
张得通忙推门进来,在地罩外立着应道:
“奴才在。”
皇帝转身往外面走,一面走一面道:“传周太医来给她看看。”
张得通跟着皇帝边走边往后瞧:“哟,和主儿怎么了,将才瞧着还好好的。”
皇帝没应他,又添了一句:“太医看了就让她歇着,皇后和皇额娘那儿不要去了。”
说着,已经走过了翊坤宫门前的地屏。何庆正候在那儿,想说什么什么又不敢开口。
皇帝上辇,低头看了何庆一眼:“张了嘴,就吐出来。”
何庆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道:“万岁爷,奴才想说,和主儿怕是昨夜让您给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