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日的天空总是透彻的蓝,没有多少流云,高远开阔,令人想到谁的眼眸。乔走下楼梯,从窗口望出去,不远处围绕湖水的的树林中透出各种色彩,银杏在恰当的时节绽放光彩,而在春季茂盛的木兰花已经只剩下干瘪的枝叶……他收回视线,窗台边的缝隙里也有几株纤弱的草叶随风飘摇,植物几乎随处可见,这便是比伦特大学被称为“花园大学”的缘由了。
“乔,待会打算去做什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回过神来,这段时间他与班里的人迅速熟悉起来,还算相处融洽,因此有好些性子开朗的人会主动向他打招呼,有什么团体活动也会邀请他参加。他笑了笑:“准备到处走走,这个季节的景色非常漂亮啊。”
那人撇撇嘴,似乎对他这种与学院教授相差无几的老年人爱好感到了不适应,识趣地回道:“行吧,我不打扰你了,如果你改变主意想要参加派对,就到宿舍楼下,十点前我们都在那里哦!”
可惜乔兴致不高,朝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另有去处,着实对喧闹、混乱的派对不感兴趣。虽然他喜欢体验普通人的活动,但派对过分聒噪,即便是他也觉得难以接受,还不如早已习惯到厌恶的高级舞会——后者烦闷归烦闷,大家都比较守规矩,不会围着他吵吵闹闹。当然,乔想要在校内散步,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擅长绘画,觉得可以将亲手绘制的作品送给艾兰,作为交友的礼物。
自从交换了联络方式,乔经常主动拨打,但艾兰不善于开口,总是说不够几句就害羞到结巴起来,越着急越讲不清楚,反倒让乔更加心疼对方。这几天他打听到,艾兰是本地人,父亲因意外去世,现在对方住在改嫁了的母亲家里,虽然衣食不愁,但像个局外人,无法融入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庭里,因此胆小寡言的性格愈发明显。
“我,我很喜欢这个学校。”艾兰曾在信息里说道,“这里特别美,而且没有人在乎……很自由。”
对乔而言,他自小就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基本体会不到这样的心情,因此他安慰了对方几句,心里却想着送点小礼物增进感情,让艾兰对他放下潜意识的警惕。对,画作,有什么能比亲手绘制的作品更打动人心?乔打定主意,开始观察周遭的景色,并思考或许再过不久,他能为对方画一幅肖像。
沿湖边的小径走,乔至少看到了两对窃窃私语的情侣,脚步一顿,拐入了小树林里,就像走入大地上一抹艳丽的重彩。微风吹拂,枝叶遮蔽着的地方有鸟儿叽叽喳喳,忽然,他听见一阵歌声,不由得靠近,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是了,听说音乐系的学生喜欢在各种僻静的地方练习,乔勾起唇角,看来艾兰也有这样的小习惯。
专心致志唱了一段,艾兰停下来,视线已经移到了蹲在树枝上啃松果的小松鼠上,这里确实有不少小动物出没,但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么亲近人的。“我一点也不像啊……”他想起乔在某次聊天时说的话,自言自语道,“它们毛绒绒的,也不会唱歌。”
“但是你们一样的小心翼翼。”背后突然传出男人的嗓音,艾兰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脑子出问题,怎么能听到这么真实的、幻想中的声音?当他扭过头,才意识到乔站在一旁,似乎听到了他刚才随口而出的小心思。
艾兰顿时满脸通红:“哦,不……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闻言,乔稍稍走近了几步,阳光透过缝隙,正好落在他身上,把尤其英俊的脸部轮廓染上了一些耀眼的金色:“我听到你在练习,便想着过来打个招呼,瞧,小松鼠逃跑了。”话音刚落,那只有着蓬松尾巴的棕色生物就窜入了繁茂的树丛,躲避着两个交谈中的人类。
“哦,原来如此。”艾兰小声应了,“我,我不喜欢在教学楼附近,人太多了,我会发不出声音。”
乔挑眉:“可是舞会上你表现得很不错?”
听了这话,艾兰脸脖子都红透了:“因为大家都戴着面具,互不认识,所以我才能唱歌。历史系的课程上完了吗?你,你看起来好悠闲。”他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打开话题,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树影婆娑,湖水安静地流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是啊,内容很简单,我就打算来这边散步。”乔注意到对方的努力,眼底笑意更浓,“没想到会打扰你练习,真是抱歉。不如一起去喝杯东西?算是我对你的赔罪,我记得学校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
艾兰眨眨眼,片刻,他才好似回过神一般,连声回答:“好,好啊!”说完,又羞赧到垂下头,不敢与乔直视。
于是两人一同到了咖啡厅,这里有两种座位,一种是给想要消磨时间的人的普通座位,就在一层;另一种是类似小包间的,方便情侣、亲密好友交谈,位于二层。乔当然挑选了后一种,至于艾兰极少到这种地方,像只不慎掉下树的小松鼠,左顾右盼,然后紧张地跟着对方上楼,不敢提出任何意见。
“请慢用。”
侍应生很快送来了饮品和一碟小圆饼。东西都有些甜腻了,乔稍尝了尝就放下,只偶尔端起咖啡喝两口。
', ' ')('不过艾兰似乎很喜欢,忍不住又吃了一点,咀嚼时腮帮窸窸窣窣地动着。咽下嘴里的小饼干,他抬起头,似乎想向乔道谢,却望见对方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散发出几分艳冶的性感气质,不禁慌了:“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是我脸上沾了东西吗?”他越说越乱,伸手从背包里摸索,想要找出纸巾。
乔探出一点舌尖,飞快地扫过下唇,就像估量眼前的青年会有多么美味一般:“不,我觉得你很可爱,尤其吃东西的时候——”他没有完全说出来,留有令人想象的余地,事实上,起初他还觉得艾兰气色不好,身材也过于瘦弱,但现在这张脸仿佛迎合他喜好而诞生的,越发顺眼起来,或许是因为他心境改变了。
“我又不是女孩……”艾兰嗫嚅道,“怎么能用可爱形容?”
注意到他的态度,乔立即一本正经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其实我希望你能更自在些,唔,可能是我太冒昧了,真是抱歉。”
虽然艾兰性情淳朴,但他不蠢,听到现在总该明白了一点,下意识捏紧搅拌饮品的小勺子,假装镇定地说:“没关系,我,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而且我不曾认识像你这样的朋友,这么英俊,又善于谈吐,咳咳,我好像经常犯蠢。”他的耳朵像沸腾的水一样热,感觉太过强烈,以至于他不能继续说下去。
来自对方的称赞就像在乔的内心投入一颗石头,轻易将他平静的情绪激起涟漪,一时间难以恢复如初。他看着艾兰紧张抿起的嘴唇,克制不住去想象亲吻对方的感觉,想必会像这人的话语一样柔软、令人心动,如果他更用力地噙住对方唇舌,那些声音便会断断续续地变为呻吟和喘息……乔强行压下了浮上脑海的种种色情的幻想,再次将注意力转到眼前懵懵懂懂的青年身上,突然起了点坏心眼说:“朋友?”
“啊,我们,我们不是朋友了吗?”艾兰浑身颤了颤,好像突然意识到更多是自说自话,对方可能还不觉得他们的关系到达了“朋友”的程度。他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犹如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地疼起来,也叫他坐立不安,急忙补充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但这时,乔又露出了和之前同样的蛊惑人的笑容,眼中故意的疑惑被欣喜取代,使艾兰再次失神:“吓到你了?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满足于成为朋友——实际上,我认为我是在追求你,艾兰,你能感觉到吧?”
艾兰彻底傻了,怔怔地望着对方,随即,他的手指磕碰到冰冷的杯壁,像是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你……”
“你没听错。”乔伸出手,不由分说握住了他的,“我,在,追,求,你。”他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说出了什么具有强大威力的咒语。
……
从梦境中惊醒,艾兰忍不住沮丧地在木板上捶了一记,暗想为什么无法继续记忆,最起码,也该听到自己的回答?此外,他难免有些愉悦,因为画面中那个年轻男人非常喜爱他,对他说尽了甜蜜的话;但与此同时,他又渐渐伤心起来,既然有人这么重视他,那么现在,他孤独地躺在这个冷清又逼仄的墓穴中,对方去了哪里?
而他又该去往何处?
艾兰觉得四肢有点无力,过了几分钟,他才又整理好心情,恢复精神思考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也许应该从他的“死亡”入手?艾兰揉了揉太阳穴,没留意自己的手指、脸都是同样的冰冷,过久的睡眠已经麻痹了他的感知——他只是努力回忆自己是如何得了病,那似乎从某天开始,毫无预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