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摄政王也不限制我做什么,只是他要求我与他同吃同住,我生活中的一切事物他都要插手,清晨起来时,他要为我穿衣、擦脸、洗漱、喂食,到了以前我可以独自玩耍的时间,他也要我坐在身边,他托着下巴盯着我;
我若要提出找小伙伴(西门翎和若涵)去放风筝、捉迷藏,他也不阻拦,只是我去何处,他必定跟到何处,他会让我稍待片刻,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拢玄纹锦袍,固执地跟在我身后,像是一个大尾巴,我忍了几次,便受不了大尾巴后无穷无尽的长尾巴了;
我跟摄政王抱怨了一句,他便面无表情地让所有亲卫队全部退散,谁的劝慰也不听,我看见华莲隐晦的怨恨的目光,下一次却再也没有见到她了;
甚至,我沐浴时,他也要亲自操劳,我在水中畅游,用自己被清水泡得粉嫩嫩的手掌捞起娇艳的花瓣,水面溅起点点浪花,落在面上却仿佛清风拂面,暖暖的、痒痒的。我正自欢呼时,水面泛起大片涟漪,我疑惑地转身看去,却见摄政王被暖气熏得冷漠俊美的面颊也云蒸霞蔚地泛起了红晕,他面无表情,不/着/寸/缕地下了华清池,身姿瘦削颀长,肌肉白皙流畅,宛如玉石象牙雕成。
“我为你洗发,月儿。”
他淌着水慢慢走过来,虔诚地捧起我的长发,带点血色的唇瓣轻轻覆了上去。
“好一块天衣无缝的沉墨云锦,”他眸中带笑,“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锦缎,此锦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真幸运,这回让我给碰上了。”
我哼哼道:“容安,你若是再贫嘴,就走开!”
摄政王转移视线,忽而从无数花瓣簇拥中捻起一根红色的发丝,疑惑道,“这是你掉下来的?”
我也疑惑地问:“是我的吗?”
“啊——!”我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是我的!”
摄政王便抿唇轻笑:“这般,你是玄珏珠,还是虹灵珠,这个真是个难题了。”
我:“……”说人话,谢谢。
于是,这种束手束脚、无形中被束缚监视的感觉,我忍了三个月,再也受不了了。现在就算这张脸再俊美、再温柔似水,我也抑制不住地向他发脾气:“容安,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的那堆事务你都不做了么!你知不知道旁人都说我是祸国殃民的**,而你就是那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昏君!”
摄政王抿乐抿唇,下颌线条绷紧:“是谁这么说的?”
我烦躁地只顾往前走:“要你管!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别问我静静是谁!
下一秒,摄政王的表情却蓦然一变,两三步追上我将我推开,视线余光中,我看见一只迅疾而来的羽箭猛地没入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唇角溢出血迹来,倒是衬得苍白的唇色红艳艳起来。
我不知自己当时的神情是怎样的,却见他指尖拂去唇边血液,倏地轻轻一笑:“月儿,不要哭,我不会死的。”
大片的箭矢雨点一般挟风而来。
第70章源世界——白虎国70
现场一片混乱。
首先是一位身形矫健的黑衣男人敏捷地从树上跃下,他身后紧紧跟随着几位同样打扮的男子,他们鬓间额角沁满了汗珠,尤其是最前面的男子,口鼻间发出重重的喘息,他拧着眉,点了摄政王周身几处大穴,在摄政王面前弯腰谢罪:“属下疏忽,使您犯险,甘愿以死谢罪。”
西门晏艰难地握住我的手:“云腾,保……护好他,本王不……碍事。”
“主子您放心,属下会照顾好小公子的。”云腾恭恭敬敬地应道。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
不过一会儿,以华松、华茂为首,大量的锦衣侍卫便从四面八方涌动进来,皆是神色焦急,将我和摄政王围在中央。
我视线中充斥着西门晏身中数箭,脸色苍白,唇瓣染血的模样,大脑一片空白,我并不想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所有人都忙碌地攒动着,在摄政王周围,为他的伤势担忧、努力着,只有我这个罪魁祸首是多余的,嗫嚅着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人簇拥着意识模糊的摄政王一路狂奔到长信殿,他的指尖都泛出暗紫的颜色,手心沁出汗意,却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不得不被裹挟着也一并到了殿中;他们将摄政王半扶着轻轻放在榻上,这时御医们都已经被带到,微微驼着背喘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却不敢抱怨半点,利索地放下药箱,凑到摄政王跟前,一眼便看出他脸色惨白,双唇染紫,只道声不妙,箭上有毒,而毒血已入循环,不由得面色凝重道:“拿麻沸散来,先除毒箭。”
他们都默契地无视我;一位御医递上麻沸散,那个红面的御医将之敷在摄政王的口鼻上,不过一会儿,他握着我手的力度便渐渐减小;个头最高的御医认真地用剪刀剪掉箭的尾羽,胖御医请求了华松、华茂的同意后,便小心翼翼地剪掉箭伤周围粘着血肉的衣服,露出胸前和背后的肌肤。
红脸御医憋了一口气,气沉丹田,一手抓住箭矢,一手按压住箭旁,用力向外一拔——
箭矢带着倒钩,勾着皮肉附着一点肉丝,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小洞,还有鲜红、深红、乃至暗红的稠血缓慢流出;胖御医眼疾手快地撒了一些白色药粉在那伤口上;其他御医依次处理着其他的箭伤;即便是昏迷着,西门晏也发出了痛哼,眉间聚拢起皱褶,十分痛苦的表情。
我在过程中,逐渐被挤出外围,游离于现场之外,满心惶急,不知所措。
忽然,一只手搭上我的肩,我迟钝地转身,那人却直接捉了我的手腕:“快跟我走!”
我:“可容安他……”
若涵道:“你忘了他一直监视你吗?这番你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如先趁他昏迷不醒的时候逃出去!”
她仗着身子娇小,灵活地拉着我在人群中穿梭,所有人都注意着摄政王,竟无人发现我们偷偷地离开了。
我还在犹疑不定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跟随着她离开了建章宫,到了小皇帝的地盘,正阳宫。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在紫宸城的街道上,我失魂落魄、腹中饥饿之时,有一个看不出面容、脏兮兮的小孩儿拉着我的手,到了一个破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