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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云听到了,只能假做没听到,只是心下有一根琴弦被悄悄的拨动了,弹出无名的音符,于心间泛起阵阵波澜,他闭目假寐,背上伤口已经结痂,暂时不需要处理。
沈澜君看见白卿云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便也息声,轻手轻脚的来到白卿云身边,揽过白卿云的肩膀,将他的头轻轻地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夜已深沉,只有无边月色与秋末蝉鸣,还有身旁人淡淡的呼吸声以及温暖的体温。
白卿云突然听见了破道观外密集的脚步声还有些许交谈的声音,以及火把燃烧的噼啪响声,他睁眼,看见一旁的沈澜君因为从未吃过这等苦头,已经疲惫的睡着了,此刻睡得正香,脑袋已经埋进了白卿云的颈窝。
白卿云将沈澜君的穴道封住,只是他刚要一动作,就惊醒了沈澜君,他睡眼迷蒙,却还是第一时间关心白卿云道:“十一?怎么.......你?”
但白卿云早已用极快的速度封住了沈澜君的哑穴和周身四个大穴,沈澜君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出声响,只是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白卿云,怒极交加,似乎不敢相信白卿云居然赶在这一关头背叛自己。
白卿云单膝下跪,道:“那些恶徒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眼下我们食物已尽,属下背部受伤,内力耗尽,实在无力再带主上逃离,此处形如瓦罐,是天然的陷阱,属下打算在此将他们歼灭,由于实在太过危险,还请主上移至安全之处。”
沈澜君明白了白卿云的意思,他们二人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而那三十人却精神极佳,体力充沛,再继续奔逃下去,只会导致二人俱都落入贼人之手,不若放手一搏,夺得一线生机,但他怎么可能龟缩于一旁,眼睁睁的看着白卿云陷入危险之中,但奈何沈澜君此刻动不了,也无法出声,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拼命焦急向白卿云示意。
白卿云抱起沈澜君,他先是行至道观门口,看那些人已经到达据此不过二十分钟的地方,幸好由于夜幕深沉,那些人并未发现二人,白卿云估算了一下,带着沈澜君从道观后方一个矮小凹口翻了出去,将沈澜君安置在一个有灌木丛掩盖的洞窟之内。
他将沈澜君靠在洞窟湿滑的青苔上,道:“主上,点穴不过三个时辰就可解除,我已将信号弹和水囊放在一旁,若主上脱困还请立刻联系十二他们,防止还有漏网之鱼。”
沈澜君拼命向白卿云眨眼示意,目露哀求之色,他恳求白卿云留下不要去,或者就算要去也带上他一起。白卿云只是看着沈澜君,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沈澜君大吃一惊的举动。
白卿云缓缓靠近沈澜君,将唇贴在沈澜君的眼睛上,落下一个不算吻的吻,似乎有歉意,又或者是有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怜惜,很轻很轻,犹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若非沈澜君实在因为太过震惊而忘记了眨眼,他可能以为这只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哪怕是他幻想白卿云答应同他在一起后的最美好的梦境,也不如此刻一个轻如尘埃的亲吻而来的真实。
只听白卿云又道:“属下曾经说过,属下的命是主上给的,为报救命之恩,属下甘愿赴死,今日就此一别,属下.......与主上就两清了。”
沈澜君惊愕的看着白卿云冷静的脸,哪怕是在这五天内白卿云与他一道餐风饮露无处休息整理自己,可白卿云依旧能够轻易的让他着迷不已,他心下慌乱至极,一种要失去最重要的珍宝的恐惧死死的攥住了他的心脏,他想说话,想抓住白卿云,他身为从小锦衣玉食,被北平候当眼珠子似的呵护长大的小侯爷,第一次有了想恳求谁的心情,他想求白卿云留下不要离开,甚至若是白卿云实在不相同他欢好他也不介意。
只要白卿云可以活下来,可以活在他看得见的身边,和他一直在一起,那么无论白卿云干什么他都愿意,沈澜君眼眶通红,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头一次的害怕起失去的恐惧,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卿云清冷到了极点而显得无情至极的眉眼,看见他戴上那漆黑的铁皮面具,宛如赴死的白鹿一般,纵然身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依旧一往无前,踏着月色坠落于明知粉身碎骨的死亡深渊内。
沈澜君闭上眼睛,从小到大从未哭过的他,一滴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跌落在衣襟上,碎成无数银色斑点样的细碎水珠。
他心里涌起无力之感,同时又油然升起一股恨意,这股恨意是对他自己的无力,也是对白卿云的狠决,更多的是对那幕后之人的憎恨。
白卿云离开那间洞窟,跃上枝头,看那些恶匪已然来到道观门口,他眯起眼睛,心下数到:二、四、六.......总共三十二人,其中三人擅用阔刀,五人擅用重剑.......啊,要将这些人全部处理掉会很花时间的。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空有一些拳脚功夫的凡人而已啊,真是麻烦。
白卿云漫不经心的想着。
白卿云此时的气质已经与方才截然不同了,若说往日在人前的他是清冷的明月,月光皎洁冰冷,却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而白卿云平
', ' ')('日所表露出来的,也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形象,但此刻若是让白卿云往日的暗卫同僚,让白臻钦,或者让沈澜君亲自来看,他们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带着白卿云人皮面具的,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他可是魔,是上古开天辟地,诞生于至纯剑心,与仙道第一人青玄剑尊齐名的魔头啊。
现在的白卿云,已经是完全褪去了他于凡间的伪装,高高在上犹如星辰化身,眼里闪逝一丝红光,面无表情且冷漠的注视着眼下着三十二个在他眼里和死人一样的凡人。
系统AG10086恐惧的感受到白卿云身上不爽的气息,它不清楚为什么大魔头又生气了,但生气的大魔头可是非常危险不好惹的,它努力的再一次缩小所剩不多的存在感,向无数世界外的主系统祈祷大魔头千万不要殃及池鱼。
黑衣男子带着黑色的面具,身姿挺拔,右手执剑,伫立于青松枝头之上,墨发在空中飞舞,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人间,如同为他披上一层白色光晕,让白卿云在夜幕中,显得如仙如魔,邪魅空灵。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胆大包天的身影,一时间被这人的张狂所迷惑,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听到那人好听的声音低喃道:“如此良辰,与鲜血倒也相配。”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领头的人大声下令:“弓箭手放箭!其余人做好防御!”他话刚一落下,却见那黑衣男子已然消失不见,空空枝丫上无人踪迹,头领瞪大眼睛,一股面临未知的恐惧让他头上唰的流下冷汗。
一切都悄无声息,如秋叶随风飘零,如落花轻触流水,他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没有听到人类的呼吸声,没有听到脚步落在地面的声音,他只看见一道身影恍如黑色鬼魅,携带着冷月银辉,于鲜血迸溅和生命流逝间,像是死神,翩然剑舞间收取人类的性命。
一刻钟,不过区区一刻钟,除了头领以外,其余三十一人全都毙命,没有一人哀嚎呻吟。他们无力抵抗超然的实力所带来的死亡,只能全部接受,甚至由于生命终结的太快,他们面上仍带有红光,生前鲜活的表情永远的定格在此刻。
那个头领崩溃了,他不清楚自己招惹了什么人,或者说他招惹的还是人类吗?那真的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实力吗?
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死亡的恐惧交织成尖锐的尖叫拉扯着这人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头领喉间骨头发出无意义的咯咯声,随后他下身失禁,面色雪白,在白卿云即将动手之际,他已经把自己活生生的吓死了。
系统也差一点吓死,它被白卿云掏出来,像是一颗棉花糖球一样,被白卿云像是杂耍一样抛来抛去,直晃得系统眼冒金星,却像是没有办法反抗的小白兔一般,忍耐着大魔头的欺负。
白卿云一抖剑,将鲜血在地上抛出一道流畅的弧线,随后他看着满地尸体,鲜血缓缓流淌在地面上,倒映出深浅不一的红色满月。
他掏出系统,一边抛着玩,一边翻身上了道观后最高的山巅,盘腿坐落在地,迎着山间携带阵阵血腥气的冷风,欣赏着这难得的无边风月之色。
半晌,大魔头满意的点评道:“果真,此等月色与血色最搭。”
系统、系统觉得自己已经和那被吓死的头领一道去了,它深恨自己身为系统竟然没有昏过去的功能,让它只能清醒的与这个魔头相处,似乎是感受到手心里的小玩意儿的恐惧,白卿云停下了无聊的抛球游戏,诧异道:“怎么?你怕我?”
内心疯狂尖叫点头,系统面上却只能做出干巴巴的笑容,当然它不知道自己一颗大白球能不能露出笑容,但它希望自己的讨好信号能够被大魔头接收,白卿云则是打量着面前这颗球,道:“你在怕什么?是怕我杀人?还是怕我不做任务?”
“没、没、没有的事!大佬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什么意见都没有!”系统颤抖的说道。
白卿云打量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结果,便觉得有些无趣,他知道自己的系统很害怕自己,但他不能明白的就是这一点,按理来说系统和他进行的是灵魂绑定,彼此不能互相伤害,系统还这么害怕他,犹如青蛙见了毒蛇般恐惧,这让白卿云有些迷魂。
他只是沉默的欣赏了一会儿明月,然后说道:“人类还真是无趣。”
他捏捏手中的白色团子,系统不知道白卿云是不是在对它说话,但也乖乖的听着,它知道一般这种时刻大佬并不需要什么回答,只需要一个倾诉者而已。
“他们不过短短数十年生命,就算踏入修炼一途也不过数千年,除非抛弃凡身成就仙体魔体,否则终究是沉沦在六道轮回之中,然而就算这般短暂的生命,却每时每刻不充斥着嫉妒,仇恨,恐惧,争夺与被争夺,战争与毁灭,人类明明天生有灵智,却永远像是低等未开智的野兽一般,在短暂如瞬息的生命中,进行永不停止的野蛮掠夺。”
“修魔便走向极端的纵欲,修仙便走向极端的禁欲,人性总是与欲望相伴,这还真是无趣。”白卿云轻叹一声。
他想着面前这三十二人背后的主人在争夺,京城里的贵族命官在争夺,沈澜君也在争夺
', ' ')(',天下所有人无不渴望那等尊贵的皇位,齐国国君争夺更大的权势国土,路边乞丐争夺一块发臭的干粮,抑或是修真界的修真者修魔者争夺灵石秘宝,众生往来无一不是在进行夺取生命所应有的资源,然而人类往往在拥有了足够且合适的生存资源后犹不满足,他们总是想要更多,他们的心脏明明只有拳头大小,可他们想要的却比整个天地还多。
与天地同寿,自古以来便见证无数悲欢离合的白卿云只觉得人类真是无趣,他恶劣的步下种种迷局,诱惑着人类跳入其中,而他则乐此不疲,进行着检验人性,诱惑人心的游戏,正因为如此恶行,他便被青玄剑尊囚禁在诸天万界的棱镜中,让这个无情无心的魔头体验成为弱小凡人的感受。
白卿云仍然记得,青玄剑尊在把他投入棱镜中前,曾经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人类出生于自然,无野兽之皮毛御寒,亦无利爪利齿,不能像飞鸟飞翔于空中,也不能像游鱼戏水于大海,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相生相惜,人类既得到上天之恩惠赐予灵智,必然要失去与野兽竞争的身体,他们同时也需要经历心中邪恶考验,唯有战胜一切之人,即能够在自然的残酷历练中生存下来,又能够破除心中心魔考验的人类,方才为圣人,其余种种,不过是自然中的一环而已,你因为人类的贪婪而厌恶人类,是你走了极端,只有你亲自体验后,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青玄剑尊说道:“人性,向来便是白与黑的共存。”
青玄剑尊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真是想想就让人生气啊。
只是白卿云想到了沈澜君,他想到以沈澜君性格竟然愿意让他活下去,战胜了对生存的渴求。他看着下方的炼狱场景,突然又觉得人类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虽然还是很无趣,但总算还有算是有意思的家伙。
他举起系统,道:“走吧,去做拯救世界的任务吧。”
说道这个白卿云就有些无奈,他作为一个因为破坏和恶劣而被关押起来的魔头,竟然有一天要去主动的拯救世界,若是往常他在魔界中的朋友和他的对头青玄剑尊知道了,怕不是要嘲笑他到天荒地老。
白卿云放了一把火,这些人身上几乎个个都有燃油火把,且整个道观都是木制的,因此火势燃的很快,熊熊烈火瞬间吞没了整个道观,热气熏得空气有些狰狞扭曲,他摘下自己的黑色面具,抛入烈火中,道:
“再见,小侯爷,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沈澜君此时正在洞窟内,用内力不断的尝试冲击被封住的穴道,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原本三个时辰才能解开的穴道在两个时辰内被打开,他顾不得身上沾的泥土,急急忙忙冲出洞窟就往外赶,终于到了道观后,沈澜君大脑一空,身形踉跄,跌坐在地。
他呆呆的看着已经化为废墟的道观,有风吹过,卷起黑白相间的灰烬,洋洋洒洒的落入山涧,落在沈澜君的身上,他呆愣的坐在地上,脑袋发蒙,他内心有个惨烈的猜测让他不敢上前。
如果他去了,他就会知道很可怕的现实。
只是他心下仍然存有一丝希望,他艰难的站起来,身体在巨大的绝望以及恐惧下有些发软,他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扒拉着灰烬,这实在是很愚蠢的举动,没有人类能够在一堆被烈火炙烤的灰烬里存活,然而沈澜君此刻什么也不想思考,他无力且麻木的翻找着什么,嘴中喃喃道:“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
然而他手下摸到的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就像是一把利剑,残忍的劈碎了沈澜君心中那明知道不可能存在的希望。
他摸到了那黑色的面具,面具已经被烈火的高温炙烤的有些变形,但仍然看得出来这是沈十一的面具。
难以承受的绝望与悲痛,如同深海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沈澜君,他心中的爱意此刻伴随着那人的死亡化身为无情且冷酷的尖刀,残忍的割裂他柔软鲜红的心脏,巨大的犹如实质的痛苦让他难过的无法呼吸,眼前一片黑暗。
他将面具贴近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可以缓解那犹如凌迟一般绝望的痛苦,沈澜君高大的身躯缓缓的伏到地面,他的脊骨已经承受不住这已经满溢悲伤的肉体,沈澜君双眼通红,像是困兽嘶鸣,无力且绝望的念着那人的名字:“十一.......十一......我的十一.......”
沈澜君伏在地面,他的眼睛疼痛发干,很奇怪的是,往往人类会因为一些奇怪的小事哭泣,然而在面临真正巨大可以摧毁一个人心智的痛苦时,眼泪却不会再流,
他扶着地面站起来,拉开了白卿云留给他的信号弹,他心知白卿云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他便不能让白卿云失望。
于是天边破晓,剩余的十名暗卫纷纷赶来混合,却只看见形容狼狈的沈澜君。
那十名暗卫,各个跟在沈澜君身边,最少也有半年了,然而此刻的沈澜君,却无端端的让他们心生寒意,忍不住退却。
男人犹如沉默的猛兽,浑身萦绕着冰寒的杀意,宛如出鞘的利刃被痛苦打磨的更加锋
', ' ')('利,带有见佛杀佛,见神杀神的决意与疯狂,沈澜君嗓音干哑的有些尖利,像是地狱里的恶鬼,道:“给我查,查这些是谁的人。查出来后将人带到我面前,我要亲自审问!”
一股寒意从这十名暗卫脊背升起,他们不敢多问,甚至也不敢问白卿云的所在,只是应了一个是便如讯鸟一般分散离去。
天边的云霞渐渐弥漫上粉色的晨光,新的一天永远都像这样充斥着勃勃生机,与永恒的离别这样悲伤的词汇极为不搭,晨光洒在沈澜君的身上,照得他如同一座沉默的石雕。
离别的意义,便是永远不见。
而白卿云却不知道,他随手一扔的面具,竟然造成了这般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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