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她想过无数种周曜听闻后可能的态度,甚至想过该如何应对,却唯独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
心里像是被谁戳了一下,空落落的。
她垂下眼睫,轻声道:“妾身已嫁给了王爷。”
声音细若蚊讷,却并非娇羞所致。
周曜愣了愣,看到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袖,似颇为无措。
心里忽然就软了下来。
周曜直起身,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平白无故问这种话做什么呢?她有没有意中人,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更何况,就江月媚那种屡屡生事的态度,玉妩就算去了,怕是也要碰钉子。原就是他考虑不周,安排了荒唐差事,小姑娘被塞进来冲喜已够可怜了,他跟她置什么气。
心里这样想着,却有另一种失落蔓延。
周曜不动声色地将扬州二字赶出脑海,只看向眼前的阁楼。
这是他跟玉妩的新婚洞房,曾有红烛摇曳到天明,映照着屋内凤冠霞帔的娇柔美人。那夜的记忆此刻仍旧清晰,只是时序递嬗,春尽秋来,窗扇上的红色喜字早已拆去,就连喜庆的宫灯都换成了寻常样式。
不知不觉间,她嫁入王府竟已数月。
身为新郎,他却从未踏足其中。
周曜的指尖扫过玉妩秀肩,抬脚径直走向屋中。
*
宽敞的屋舍里,新婚洞房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不过比起映辉楼的满屋药气和简洁陈设,这屋里显然鲜活得多。
门口的屏风绣着喜鹊红梅,触目只觉生机勃勃。
绕过屏风,左手是两张长案,上头养着水仙和盆栽海棠,亦有折来的时令花卉,行经案畔,有幽香扑鼻。桌上除了茶盘杯壶,还摆着果脯蜜饯,盘子里的糕点还剩少半,有一枚咬了半口,想必是玉妩当零嘴吃掉的。
帘帐是浅色的,显得屋中颇为亮堂。
进了里间,玉鼎雕成瑞兽,有淡淡的薄烟袅袅腾起,香味里搀着一丝甜。
箱笼橱柜之间,尽是女子起居的痕迹。
周曜的余光落在玉妩身上,见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似有点紧张。
他原本打算瞧瞧就走的,却忽然改了主意,径直进了最里侧的卧房。
珠帘内纱帐长垂,里头倒未熏香,只供了一大瓶花束,宽敞的雕花大床倚墙而设,锦帐合欢,被褥香软。
明明是夫妻用的洞房,却颇似深闺。
玉妩紧跟在身后,掌心都快渗出细汗了。
她着实没想到周曜会忽然来清漪院,更没想到他会有闲心来屋里闲逛。像是幼时被先生突袭课业,她生怕哪里做得不周全,惹得先生不快。而至于周曜,虽说这阵子处得甚是和睦,但方才忐忑对答时,也勾起了先前被他掐着脖子威胁的记忆。
这男人的喜怒无常,着实令她刻骨铭心。
于是玉妩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她尾巴似的跟着,猜不透周曜的意图。
佛宝她们被孙嬷嬷拦着没跟进来,屋里只有夫妻俩慢行,越是沉默安静,越是让人觉得紧张。脑海里的弦渐渐绷紧,在周曜站到那张宽敞的床榻旁边时,更是扯成了一根细丝。
她有些担心地想,周曜这是要搬过来吗?
若果真搬来……
“这张床挺大,独自睡不会害怕?”
男人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玉妩下意识摇头,“不会,习惯了。”
“……”周曜无言以对。
不过看得出来她有点局促,应是跟他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明明是已经成婚数月的夫妻,在映辉楼里,玉妩扶他起身,耐心喂饭时一副乖巧小媳妇的模样,事事都极妥帖。后来病情渐愈,她没少扶着他在外散步,便是被他搂着腰身的事也有过。彼时她应对得自如,一副恪尽职守的模样。
然而到了新婚所用的洞房,氛围却还是微妙起来。
这微妙的缘由,两人都心知肚明。
玉妩看他目光在床榻上逡巡,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
——他不会躺上去吧?
念头未已,跟前的周曜忽然伸了个懒腰。
下一瞬,他弯腰摸了摸厚软的床榻,默然坐了上去。而后,似是颇满意这床被褥,径直横躺上去,将单手枕在脑后,修长的腿搭在床沿。
第27章 旖梦
满屋安静, 玉妩鼻尖都快出汗了。
她看得出周曜今日来意不善,见男人阖了双眼似欲睡觉,嘴巴张了张, 终是没敢开口打扰, 怕不慎触到他逆鳞又遭欺压。
无奈之下, 她只好探手去取里头叠着的薄毯, 打算给他盖在身上。
床榻很宽大,她躬着腰伸手去够时颇有点吃力, 遂抬起右膝跪在了床沿。
柔滑的裙被牵动, 覆在周曜手腕。
他眯开眼缝,看到玉妩趴在他身体上方, 吃力地去够薄毯, 脸蛋憋得微红,却小心翼翼避着不敢碰他。
从侧面瞧过去,少女自胸到腰臀的轮廓渐显,如花枝含苞。
有那么一瞬,周曜甚至在想,倘若此刻故意将她勾到怀里,小姑娘会作何反应。
那抹娇艳的红会蔓延到脖子根吗?
但他终是忍住了。
怕玩过头了难以收场。
他阖上眼皮, 淡声道:“你做什么?”
玉妩心里一跳, 忙低声回答,“给王爷取薄毯盖上, 免得睡着了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