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固言的官职算起来还比朱逸之的父亲高上两阶,因韩氏出自商户陪嫁丰厚,家境也更优渥。不过朱家跟信国公府沾亲带故,虽说隔了两层,因朱逸之曾与陆凝同窗求学,偶尔也会有点往来。
这般门庭算起来半斤八两。
再论品貌,钟玉嫱的容色虽不及玉妩,却也极为出挑,议亲时几乎被踏破门槛。
而朱逸之也算青年才俊,皮相十分出色。
当初为求娶钟玉嫱,他没少花费心思,便是玉妩瞧着都颇为动容。钟固言也是看中他性情和善,肯对女儿用心爱护,才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夫妻和美,婆媳融洽,钟玉嫱时常笑容满面神采奕奕,令钟固言夫妇十分宽慰。
谁知道一朝出事,朱家忽然变了脸?
起初只是婆母冷言冷语,挑三拣四的,变着法儿摆婆母的款,在钟玉嫱跟前立威。后来就连朱逸之都变了,不复从前的温柔体贴,只以钟陆两家交恶为由,让钟玉嫱跟娘家少往来,免得惹信国公府生气,累及朱家的前程。
夫妻数次争执,矛盾愈来愈深。
钟玉嫱也是那时才想清楚了一些事。
什么两情相悦,什么郎才女貌,那全都是朱逸之嘴里骗人的鬼话!
他真正想攀的其实是信国公府。
朱家跟陆家原就只是远亲,若不是陆凝看着同窗求学的交情偶有照拂,从前其实并无丝毫往来,潘氏更是半点都瞧不上这门亲戚。
朱逸之是一心想抱住公府世子爷的大腿,瞧着陆凝钟情于玉妩,才会盯上钟玉嫱,想凭亲上加亲的关系来换取庇护,在京城立足。
事实上,陆凝也确实因此颇为照拂。
譬如朱逸之科举入仕、朱父升官,其实都是有陆凝暗中打点。
等钟家跟信国公府退亲,两家交恶,潘氏连带着厌恶起娶了钟玉嫱的朱家,勒令陆凝不许再管朱家,朱逸之便彻底换了副嘴脸。
为讨潘氏欢心,他甚至不惜狠踩岳父一家。
被钟玉嫱得知他拜高踩低的行径后,还反过头来责怪她不懂得为夫家谋算。
到后来,甚至夜不归宿起来。
钟玉嫱原本滚烫的一颗心,也在这般琐碎的争执里逐渐磨得冰凉。
笑容悄然消失,许多个漫长的夜晚,她都对着蜡烛独自垂泪,枯坐到天明。
此刻钟玉嫱再说起这些,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朱家如此拜高踩低,处心积虑,从前当真是我瞎了眼。我之前还想着,忍一忍熬过这几年,等钟家好些了,日子还能过下去。但朱逸之这德行,我是一眼都不愿再看到他了。”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
“和离。”钟玉嫱的声音低而坚决,“就算他朱家借着信国公府的势力飞黄腾达,我也瞧不上他们。只不过如今家里正艰难,且和离这事不是一句夫妻不睦就能办成的,他有官职在身,我总得寻到合适的由头,才能够脱身。”
这般态度,显然是已深思熟虑过。
玉妩最怕姐姐被朱家困住,过得委屈难受,对这打算也颇为赞同,道:“我如今还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咱们跟魏家、时家素来交好,虽说不该拿这事儿叨扰他们,但有时候狐假虎威,借着他们的名头唬人,还是有些用处的。”
“我知道。”钟玉嫱微微一笑,“当真碰见难处,我不会死扛的。”
玉妩情知她如今的手还伸不出淮阳王府,就只能安慰,“前阵子我去敬国公府时碰见了谢清玄道长,他跟我说,如今只是暂时身陷困顿,往后总能拨云见日。姐姐也要记得,这坎儿虽然难,却总能迈过去。出了朱家,姐姐仍能过得好,还有我和父母亲呢。”
“嗯,为着你们,我也不会气馁。”
钟玉嫱握住她的手,含笑的脸上焕出神采。
玉妩亦笑,握紧了姐姐。
若谢清玄说的话当真作数,若她当真是有福之人,玉妩原将福气分一半给姐姐,好让她诸事顺遂,此生平安。而眼前的这件事上,玉妩只盼姐姐早日脱离苦海。
她轻靠向钟玉嫱身上,轻声认真道:“姐姐放心,都会好起来的。”
*
从梵音寺回到城里已是后晌。
玉妩难得出府,将母亲和姐姐送到家,才率众回府。
才刚进了王府的门,便见管事迎了上来,恭敬行礼道:“启禀殿下,狄典军传话过来,请殿下回府之后到映辉楼去一趟,说是王爷有事找殿下。”
他的声音不算高,但还是能传到府门口当值的侍卫耳中。
有侍卫听见之后,眼底掠过嘲笑。
自从淮阳王病倒卧床,这种话他听得实在太多了,每回都是帐内府的狄典军传话过来,或是请孙嬷嬷说话,或是请徐司闺吩咐事情,好像淮阳王多精神似的。
但他被乔国舅塞进亲事府这么久,却从没见淮阳王露面过半回。
就是个影子都没见着。
要真有力气说话,亲事府从典军到最底下的亲事,几百号人都快被乔家安排的人手填满了,每天外围刺探消息的那么多人,淮阳王会置之不理?那种嚣张不逊的人,会放任旁人在王府周围撒野,却只龟缩在帐内府围成的龟壳里,每日只找妇人说话?
不过是虚张声势,哄鬼罢了!
侍卫鼻中嗤笑了下,都懒得将这种话禀报到主子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