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跟时娇不对付,后来又因这跛足对玉妩记恨在心,两三年过去,早成了死对头。
此刻高声搭话,显然是想落井下石。
没准儿还受过谁的撺掇。
玉妩下意识瞥向四周,果然周遭贵女或明或暗地瞧了过来,神情各异。
她不由低嗤了下,“伤心欲绝闭门不出?”
乔拂笑意更盛,“可不是么,外头都传开了,人尽皆知的事,你莫不是以为纸能包得住火?不过这也没法子,陆小公爷是嫡长孙,从前任性便罢了,如今遇了事冷静下来,就看得清孰优孰劣了。这种事本就讲究门当户对,你也别伤心,哭坏了身子不合算。”
“这倒是你多虑了。”玉妩站在树影里,目光沉静如水,“八字不合而已,无需伤心。”
乔拂闻言,轻笑了起来。
“外头都传开了,何必掩饰呢?承认了不丢人。”
那神态语气,似极为笃定。
玉妩亦轻笑了笑,“前阵子京中还传闻乔姑娘仗势欺人,险些惹出官司,被令堂罚了禁足思过,所以近来赏花踏青都不见身影,想来也是真的了?”
这话转得太快,乔拂微愣,旋即勃然而怒,“你胡说什么!哪有的事!”
“外头都传开了,何必掩饰呢?承认了不丢人。”
玉妩原样奉还。
乔拂原是觉得机会难得,存心当众踩一脚,火上浇瓢油,哪料众目睽睽下反被揭了短处?不由涨红脸道:“那是有人编派的,你少在这里造谣。外头说什么你都信,长个脑袋在脖子上,是当夜壶用的吗?”
“这可就说不过去了。”旁边魏婉仪适时开口,“怎么关乎你的传闻就是瞎说,到玉妩这儿就是确有其事?玉妩这些日子与我和阿娇读书习字,你连面都没见着,听见几句谣言就信以为真了?”
脑袋长在脖子上,是当夜壶用的吗?
这句话魏婉仪碍于修养没说出来。
但周遭的贵女却都记得,甚至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瞧向玉妩时,也不再是最初跟着乔拂抱臂看戏的姿态了——毕竟,比起来路未必可信的纷纭传言,魏婉仪的品行在京中向来有口皆碑,她的话是颇信得过的。
倒是乔拂连番被怼回去,吃瘪的姿态难得一见。
乔拂大怒,狠狠瞪向发笑之人。
等那人缩了缩脖子避开她锋锐含怒的目光,便转向玉妩,似欲再讥讽退婚的事。
玉妩却不知怎的,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瞧见有飞鸟掠过,踩得枯枝跌落,随口就道:“别站那里了,当心头顶。”
这句提醒言语温和,并无半分恶意。
乔拂下意识仰头望上去,只见飞鸟扑棱棱掠过,有一团白色的东西掉下来,水滴似的砸在了她脑门。她下意识抬手去擦拭,只觉触感黏糊古怪,瞧了瞧手指,上头沾着一团灰白交杂的东西,分明是鸟粪!
乔拂顿时气急败坏,顾不上让人擦,恼羞成怒道:“乌鸦嘴!钟玉妩你这个乌鸦嘴!”
玉妩轻耸了耸肩,满脸无辜。
其实她说好事儿也灵验,可她跟乔拂之间有好事儿可说么?
这边峰回路转,远处,男人立在树影下,正静静望着玉妩的背影。
第3章 福星
陆凝觉得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玉妩了。
——虽然元夕之夜他曾特地在花灯如昼的街上遇到过正与时娇她们赏灯的玉妩,还曾陪着几位姑娘走了段路,到如今也不过月余。
他生于公府高门,又是少年丧父的嫡长孙,养得性子颇为稳重隐忍。年少时四处游学,用功读书,既有满腹学识,亦见多识广,在京城的高门子弟中都不多见。去岁春闱登第,以进士之身入仕,如今在京兆府历练。
元夕后他出京办差,回来便碰上了淮阳王的事。
才刚回府,迎头就是老公爷退婚的命令。
祖孙间爆发了极激烈的争执,在老公爷的威压逼迫下,以陆凝的退让平息。他答应了暂时退婚,却仍被雷霆震怒的信国公锁在屋中,除了送饭的仆妇,不许任何人靠近。
陆凝费了许多手段才得以在今日走出家门,赶来北苑。
球赛于他不值一提,他趁着中场歇息,四处寻找玉妩的身影。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定。
明媚春光洒满宫苑,葳蕤高耸的树冠洒下斑驳的碎影,树下的少女裙裾摇曳,青丝如缎。即使身处贵女如云的皇宫,站在金玉堆砌的锦绣绫罗堆里,她秀致的背影仍是很惹眼的,仿佛照水而立的水莲,入目只觉娇娇盈盈,不胜凉风。
方才来路匆匆,他似乎听到有人议论玉妩,不知退婚后她处境如何?有许多话他还没跟她说清楚,他怕她误会、伤心。
陆凝抬脚便想走过去。
斜刺里却忽然有只手伸过来,铁钳般拽住他的胳膊。
陆凝回头,就见祖父身边的护卫陈四不知是何时赶来,脸上细长的刀疤从额头划向眼角,低声道:“老公爷命公子闭门思过,怕的就是公子搅局添乱。今日众目睽睽,生出事端对钟家并无益处,公子,请回吧。”
语气恭敬,却不掩威胁。
此人行伍出身,擒拿的功夫极为老练,陆凝就算会点防身的拳脚,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陈四特地说生事对钟家并无益处,以祖父的秉性,必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