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谈判专家(2 / 2)

恨不相逢未嫁时。

叶元新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住男人衣摆,手指紧攥成一团,竭力克制着悲恸翻涌的情绪。

她缩在他怀抱里,绝望地享用着这可能是往后余生最后一夜的温存时光,和他肌肤相贴,心灵相偎。

她不需要再睁开眼睛了。

她也不需要再质问他,再不自信地反复确认他的心意,刨根究底地问个明白。

一切都是命运捉弄,并非他的过错。

她没有理解他的难处、体谅他的牺牲,竟然还起了龌龊念头,想要置他于死地,实在是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沉爱意和磊落胸怀。

温热的娇躯轻轻颤抖着,叶元新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清晨,女人一改前几日的撒娇痴缠,面容平静地穿好衣服,对相乐生道:“你赢了,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我爸爸说情。”

相乐生点了点头,态度一如既往的客气有礼,好像昨夜的温柔怜惜,都是她的一场幻觉。

“多谢。”他低声道。

叶元新快步走了出去,步履凌乱,直到下楼梯时,才抬手捂住嘴唇,眼圈发红。

如无意外,她以后不会再见他了。

她忍受不了这种有如凌迟一样的痛楚,忍受不了明明彼此相爱,却被命运残忍分离。

看着女人走出庭院,上了汽车,相乐生垂下眼皮,掩去眼底雪亮的锋芒。

玩他?胁迫他?妄图摆布他?

哼,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早在三天之前,权衡过利弊之后,相乐生便已经算好接下来的每一步。

他坚定地拒绝她,却笃定她会追上来,会阵脚大乱,被他的态度所激,出些昏招。

果不其然,她提出了这个赌局。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叶元新给出的那条所谓“生路”,隐患无穷,实属下下策。

而拒绝,也要讲究方法,不能将对方彻底逼到绝路,总得给她一点儿甜头,一点儿念想。

不然的话,她若临时反悔,反而会让他得不偿失。

因此,相乐生苦心维持清冷禁欲的形象,在这段时间里,将叶元新的自信与骄傲彻底摧毁,令她对自身的魅力产生强烈怀疑,同时植入“他只吻心爱的人”这一心理暗示。

接着,在她完全绝望的时候,在约定好的时间过去之后,他又巧妙地做了场隐忍深情的戏码。

叶元新心神恍惚,正是脆弱之际,看见他伸过来的甜蜜诱惑,自然会晕晕乎乎地一头跌进来,根本不需要他解释什么,便会自发自觉地联系前因后果,将这个谎言编织得天衣无缝,有血有肉,沦陷于强烈的自我感动和为爱人全心奉献之中,为他全力以赴,不求回报。

至于叶元新沦陷情网,往后的日子里要如何消沉难过,困守其中,则不在相乐生的考虑范围。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是么?

胆敢仗势欺人,险些将他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只落得一个这样的结局,相乐生甚至还觉得便宜了她。

听完叶元新的所求所请,邓立程皱了皱眉,心生疑虑。

“元新,这件事说难不算难,但确实有些麻烦。”这个女儿一向和他不亲近,更很少插手官场上的事情,这会儿竟然亲

自过来说情,由不得他不多想,“那个相乐生和你的交情很好吗?”

“他是我的朋友。”叶元新想到高洁如雪的男人,目光黯了黯,“爸爸,收拢了这一派势力,对我们有益无害,我可以担保,他往后绝对能够成为你一大助力。”

见邓立程仍在犹豫,叶元新咬了咬牙,道:“爸爸,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我可以接受你娶那个女人进门,外公那边,我帮你去说。”

邓立程面露惊讶。

女儿是邓家和叶家两边小辈中唯一的女孩子,自小众星捧月,娇生惯养,因着她母亲过世得早,他和长辈又要更疼爱、更纵容一些。

因此也养成了她性烈如火、娇纵自我的个性。

邓立程在妻子病逝后,又遇到位各方面都很合自己心意的伴侣,对方也是良好家庭出身,他却碍于女儿的阻止和叶家的反对,迟迟没有给女人名分,让女人委委屈屈地跟了自己很多年。

如今,为了这个所谓的朋友,女儿竟然愿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实在令他大为吃惊。

“元新,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有妇之夫,你可不要犯糊涂!”邓立程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叶元新跺跺脚,急道:“爸,您就别管了!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您就说您答不答应吧!”

邓立程犹豫片刻,对叶元新提出的条件和相乐生亮出的筹码也确实有些心动,便答应下来。

在别墅里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等到叶元新派人传来的消息。

女佣恭敬有礼地传话:“小姐说她有事要忙,就不过来见相先生了。您请托的事情已经办妥,明天早上九点,到这个地址去接人。”说着,她递给相乐生一张纸条。

相乐生暗松一口气,点头道谢。

询问过女佣之后,他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电量已经耗尽,相乐生从行李箱中找出充电器,刚刚充进1%的电,便急匆匆拨出了白凝的电话号码。

“嘀——嘀——”漫长的等待音响起,迟迟无人接听。

相乐生皱了眉,修长的手指在桌角轻叩。

为什么不接他电话?是生气了吗?

也难怪,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情绪的。

又拨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相乐生简短敲下一条短信:“小凝,爸爸的事已经解决,我明天陪他一起回去,勿念。”

等回去再好好哄她吧。

看到毫发无伤的白礼怀,白凝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到时候,他又可借机理直气壮地要些好处,让她好好抚慰自己备受折磨的身心。

第三百四十三章归来(双更第一更)

第二天早上,相乐生见到白礼怀,心下暗惊。

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男人好像老了十来岁,两鬓苍苍,不复往日的矍铄硬朗,有了迟暮之态。

他快走两步扶住白礼怀,低声道:“爸,您受惊了。”

白礼怀颇为欣慰地拍了拍得意女婿的手背,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能够顺利脱身,且官复原职,这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也令他有些疑惑。

两个人坐上出租车,白礼怀问出心中疑虑。

相乐生言简意赅地解释:“小凝很担心您,您刚出事她就从国外赶了回来,我们多方奔走,都没什么进展。所以,我自作主张,代表您投奔了邓家的阵营。”

白礼怀沉思片刻,点头道:“你做得不错,邓家是条大船,他们肯接纳我们,已经是不幸之万幸,不过,你们相家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吧……唉,这件事是我亏欠你们……”

他以为相家出了大笔钱财,才说动邓家出手,因此,对这个他一直存几分提防的女婿生出些愧疚之心。

叶元新的事情不方便一一告知,相乐生并未澄清,笑道:“爸,咱们都是一家人,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订好了机票,两个小时后起飞,等到家之后,您好好休息休息,压压惊,其余的事我们以后再慢慢商量。”

两个人都清楚,这件事到这里还不算完。

换了新的阵营,所有的人脉关系都要重新梳理,该拜的山头要拜,曾经结下的梁子要一一化解,人心浮动的下属要逐一敲打,想要走进权利的核心,更非一日之力所能完成。

这是一场持久战。

而相乐生,通过这场波折的考验,完全获得了白礼怀的信任,即将成为白系一脉的顶梁柱,继承他苦心积累下来的一切,开辟新的纪元。

登机之前,相乐生又给白凝打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他的脸上终于挂上忧色,借了白礼怀的手机去打,结果还是一样。

“怎么了?”白礼怀察觉出什么,问道。

“小凝不接我电话,我有些担心她。”相乐生扶着白礼怀走上登机梯,“爸,等下了飞机,我给您打个车,您先回去,我回家接上小凝,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好,好。”白礼怀连声答应,又觉得女婿太过紧张,“阿凝那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可能是凑巧没有听到吧。”

相乐生却觉得心慌意乱。

不凑巧,下了飞机,又遇上大堵车。

大半个小时过去,出租车只往前行驶了十几米的距离,相乐生难掩焦急,对司机道:“师傅,下一个路口右拐,我们绕小路。”

“那条路是单行道,走不了的。”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交通路况,“前面堵得很啊,你是不是有急事?要不你在这里下车,骑个共享单车过去?”

……也是个办法。

相乐生付了钱,在路边扫了辆青桔单车,长腿一撑一蹬,往家的方向赶去。

今天的电梯也格外慢,几乎一层一停。

好不容易来到家门口,相乐生缓了缓有些急促的呼吸,稳下心神,做出个从容笃定的模样,犹如凯旋的英雄。

他按下门铃的时候,脸上已经不自觉地带了笑。

过了十几秒,白凝打开房门。

她穿着白色的t恤,山茶红的中长伞裙,淡施脂粉,眉目清丽。

看见她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相乐生终于踏实下来,抬腿迈进门内,张开手臂抱住她,问道:“怎么不接我电话?看到我发的信息没有?”

白凝语气淡淡的,透着难言的疏离:“看到了,谢谢你。”

“说什么谢……”相乐生的话音忽然顿住。

他看见了墙角的行李箱,还有茶几上摆着的一份文件。

俊朗的眸子眯了眯,相乐生松开她,指着行李箱问:“你什么意思?”

她就是这么迎接他的?

白凝勉强维持着平静,目光停留在男人松开一颗扣子的领口,在喉结附近发现一枚暧昧的吻痕,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我爸爸能够顺利出来,是叶小姐帮的忙吧?”她扯出一个笑容,却令人看了心碎,“乐生,谢谢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很感激你。”

两天前,她拒绝了游季中的提议。

对方将条件包装得再漂亮,再具有诱惑力,交易毕竟是交易。

她又不是什么物品,如何能够忍受被人评估价格,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卖掉自己的下半生?

父母确实对她有生养之恩,但再多的恩情,这么多年的委屈避让,也足够偿还了。

她还没有那么孝顺,那么无私,愿意为了父亲彻彻底底牺牲掉自己。

游季同固然很好,可是并不适合她。

她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安分女人,对于他那种类型的,偶尔玩玩也就罢了,若是捆在一起一辈子,违背本性做个贤淑温良的完美妻子,为游季同生儿育女,还要时时刻刻处于游季中的监视控制之下,不能行差踏错半步,精神崩溃不过是早晚的事。

因此,她拒绝了对方,并且做好承担最坏后果的准备。

实在不行,她和相乐生可以放弃一切,换一座城市定居,远离是非风波,以她们的积蓄和财力,足够快快活活地度过余生。

至于白礼怀那边,她实在没有办法,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说到底,就算他真的落了什么罪名,也是自作自受。

她什么都想得清清楚楚,甚至隐隐期盼相乐生在叶元新那里碰壁。

到最后,她却等来了白礼怀顺利脱身的消息。

昨晚洗完澡出来,看见相乐生发来的短信,她一时竟不知道是悲是喜。

她没有那么天真,不相信凭借她们商量出的条件,可以打动邓立程。

对方出了手,便只有一种可能——相乐生付出了别的巨大代价。

他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她还能怎么样?

她难道能责怪他、痛骂他吗?她从一开始就明白,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更何况相乐生此举,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帮她。

“我问你你什么意思?”相乐生冷了脸,表现出罕见的咄咄逼人,“你以为我做了什么?你以为我赶回来是为了什么?”

白凝想——

大概是体贴白礼怀年迈体衰,尽最后的情义,送他回来吧。

顺便来给她一个交代,和她把所有的事情谈清楚,斩断纠葛。

那么,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挡他的路。

白凝低下头,艰难地维持着语调的平静:“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讽刺你、指责你,我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你。”

“我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离婚协议书上也签了字,房子归你,之前你爸爸送给我的财产文件,我都整理好了,放在书房的抽屉里,你转账给我的钱,我会全部转给你,还有……”她压住差点儿冒出来的哭音,“你买的那份保险,有时间的话,去更改一下受益人吧。”

“乐生,我希望我们能够好合好散,以后……还可以做朋友。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和包容,谢谢你为了我们家做了这么多,祝你以后……”白凝再也说不下去,藏在宽大裙摆后面的手指轻轻颤抖。

祝你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自有他的广阔天地,锦绣前程,一定会如鱼得水,展翅高飞。

而她……也总能找到可供立足的土地吧。

相乐生冷笑一声,拍了拍巴掌,语气里带了点儿阴阳怪气:“白小姐真是能言善辩,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我想多嘴问一句,你从我这里离开后,打算去哪儿?”

白凝咬了咬唇,有些受不住他的冷言冷语,僵着身子道:“出国。”

她骗了他,她打算的是回自己名下的公寓去住,这样回答他,也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仅剩的尊严和脸面。

相乐生的眼神变得更冷:“去找你的游教授?不愧是风情万种的白小姐,不管什么时候,总有男人做备胎,玩得好一手无缝对接。”

他兴冲冲地跑回来跟她邀功,她就是这么对他的?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甩他一纸离婚协议书?

她真以为他不敢离?以为他离开她就活不下去?

白凝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沉默下来。

相乐生越过她,走到茶几前面,拿起离婚协议书扫了两眼。

白凝听见笔尖落在纸上“嗤啦嗤啦”的声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暗了下去。

相乐生将签好字的协议扔到一边,斜眼看了看背对着他的女人,说出的话难听至极:“我签过了,恭喜白小姐重获自由。现在,拿着你的行李滚蛋,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撇过脸看向花瓶里已经凋零的百合花,恨不得将厚厚的玻璃瞪穿。

他拒绝叶元新的丰厚条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正确选择,和白凝可没有半点儿关系。

他才不会喜欢这么没心没肺、动不动就跟他提离婚的可恶女人。

和叶元新朝夕相处的三天里,女人赤身裸体地滚进他怀里诱惑他的时候,他也从没有担心过会发生什么令他后悔一生的事,更没有想过白凝一回。

想走就走,他难道还要跟她好好解释,还要放低身段求她留下吗?

做梦!

对相乐生格外具有攻击性的态度感到受伤,白凝却没有立场去同他吵架。

他已经同意离婚,她也算求仁得仁,受一两句冷言冷语,算不得什么。

白凝咬牙照单全收,拉着行李箱,脚步沉重地往外走。

眼看她就要踏出这个门,相乐生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抓起茶几上的花瓶,重重砸在对面的墙壁上,溅落一地碎片。

清脆的响声镇住白凝动作。

森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淬了寒冰利刃:“白凝,你是不是脑残?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你凭什么想当然地认为,我会做出卖身求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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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在下午两点。

明天应该可以三更,正好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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