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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某种预感,郁清弥决定在做晚饭前先把针打了。
他掏出医药箱的时候,项适原正坐在沙发上,指间捏着那枚不知何时被洗干净的子弹。
“留着做纪念?”郁清弥好奇地问。
“等我找到幕后主使,会把这枚子弹还给他。”
项适原的声音缓慢而冷静,却让郁清弥缩了缩脖子,他不愿想象项适原打算用什么方式“还”。
见项适原的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中的药剂,郁清弥把药箱推回去,拿着药剂去楼下浴室。
他的预感很准确,今天不仅是痛和无力,还扒着洗手盆干呕了半天。
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把冷水,他直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往下滚动,因为缺乏光照和健康,脸色透着苍白。这张脸很好看吗?其实他不止一次发出过这种疑惑。如果可以让他选,他更喜欢项适原那种长相,刀削斧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轮廓立体,一看就很有主意的样子,即便暂时落难,也反客为主,永远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等药水吸收,手臂恢复气力了才上楼。房子墙壁薄,他也不指望隔音能有多好,他原本期望项适原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对方显然从来不怕尴尬和难堪,尤其是别人的。
“这次怎么还吐了?”项适原拧着眉头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对他发脾气。
“可能在外面待太久,接触了过杂的Alpha信息素吧。”郁清弥之前听他买药的那个人提了一句,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副作用。但这种药剂副作用太多,他也记不全。项适原太敏锐,怕他一旦追问起来就什么秘密也瞒不住了,郁清弥赶紧走向厨房,“牛排要按摩一下才好吃,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水果。”
他平时很少做这种纯肉的菜,怕步骤弄错。“手机借……不对,手机还我一下,我查一下食谱。”
“牛排都不会做吗?”项适原闲着没事,于是走到厨房碍事,看郁清弥用刀背把肉拍松。
郁清弥进了室内便脱掉风衣,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中央,细白的手腕看起来一折就断,项适原发现他虽然爱打扮,但好像不怎么戴首饰。
十根手指忙活着调味,郁清弥磕巴了一下:“你说话总是这么……”
“这么什么?”项适原难得有兴致搭腔。
“这么欠扁吗?”郁清弥不怕死地说出口。
项适原哼了一声,但好像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他还未回答,案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又写着“妈妈”,郁清弥很是意外,怕今天项适原在外头太猖狂露了马脚。
但项适原对上他的目光,只是又略微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母子感情这么好,天天煲电话粥?”
项适原其实对他的通话内容已经没兴趣了,但郁清弥刚把肉腌好,正在料理沙拉,双手不得空,于是项适原还是按了扬声器。
“喂,妈妈。”
项适原听着他瞬间上扬又变软的语调,生出一种错觉,平日里跟廖梦思和项胥周旋以及两年前出现在祖父葬礼上的郁清弥可能并不是郁清弥,而是被输入了模版程序的机器人,空有一具漂亮的、没有灵魂也没有感知的躯壳。
那么跟项适原相处时的郁清弥呢,也是一种运用着不同生存技能的伪装吗?
“弥弥,在做什么?”廖梦思问。
“做沙拉。”
郁清弥这次的回答很正常,但廖梦思显然丝毫不在意他回答了什么,走完过场就直接切入正题:“弥弥,昨天忘记问你了,你这几天不是发情期吗,还感觉不舒——”扬声器猛然被摁掉了。
机器人的程序出故障了。
郁清弥几乎像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湿漉漉还沾着圆白菜碎的手直接抓起手机贴在耳边,他不敢看项适原的反应,也庆幸没被阻止,急急忙忙朝露台走去,一边低声回复几句:
“就有点胀痛。”
“我没事啦。”
“妈妈,我在忙呢,哎呀不跟你说啦。”
但电话那头显然不想收线,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项适原倚在冰箱门上,看见郁清弥紧张得背都绷直了,耳朵尖很红,又着急又不敢挂电话。
郁清弥又敷衍了好一阵,似乎总算把廖梦思哄满意了。但屏幕都黑下去了,举着手机的动作却僵住了。
屋子里忽然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在以往的很多个场合里,项适原都曾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无喜无悲地俯视。
他人即地狱,他就是那个地狱。
“你转过来,”项适原仁慈地打破沉默,“我不看你。”
郁清弥真的很好骗,能活到这么大不容易。
他的脸还有点未退散的红,一对上项适原的眼睛就开始结巴:“你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项适原没什么表情,语调也无波无澜:“快继续做饭。”
郁清弥“哦”了一声,先洗了把手,然后继续切小番茄,他吃饭很小口,一般都会把食
', ' ')('材切成小块。
他能感觉到项适原投在自己背上的视线,不冷不热,但很令人在意。
把切成两半的小番茄摆进盘子里的时候,他浑身一震,手指捏破了半颗番茄,汁液四溅。
那股极具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就在颈后——
项适原在闻他的腺体。
但又很快离开了。
再慢半秒,郁清弥都感觉自己要跪下。
背后传来项适原惯常的带着一丝讽意的声音:“闻一下就这么紧张,怎么勾引项胥那个老色胚啊?”
那一刻,项适原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想确认郁清弥是他所想的那种人。
郁清弥又急又气,脱口而出:“我对着你又不用……”话说到半截他的气势就蔫了。
“不用什么?”项适原替他补完,“不用装?”
“你想干什么啊……”郁清弥彻底泄了气,决定不理他,开火煎牛排。
然而项适原并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还不依不饶地问:“你的腺体有问题?”味道确实挺淡的,“你注射的根本不是什么治疗腺体的药,是黑市流通的强效抑制剂吧?”
郁清弥背对着他没说话,锅里的热油溅到他的手背上,瑟缩了一下。
项适原皱了皱眉,拧开水龙头,让他冲冲手。
“……我的腺体发育有点迟缓,这是真的。”鲜嫩的牛排煎出滋滋响声,焦香四溢,“在这上面我骗不了他们的。”
“天生的?”
郁清弥一旦不说话,项适原就知道肯定是廖梦思曾经干过什么缺德事。
“所以你的腺体现在是好了?”
“我前阵子已经停药了,但也没能拖太久……”郁清弥的声音低下去,他关了火。
“市面上有很多副作用没那么大的新型抑制剂,你知道的吧?”项适原看着他取出两个白瓷盘,房东没配消毒碗柜,他仔仔细细过了一遍热水,才开始摆盘。
“嗯,”郁清弥有些心不在焉,“我没法通过正规渠道买,会露馅的。而且我也不够钱。”不等项适原再开口,他就赶紧把其中一个盘子塞过去,“哎呀别问了,之前不是喊饿吗?开饭了开饭了。”
为了搭配牛排,郁清弥一进厨房就已经提前醒好红酒,他们也没碰杯,基本就是各喝各的各吃各的。
郁清弥还郁闷着,一开始喝得比项适原还急。项适原觉得他酒量不错,选酒的目光也不错,但不懂品酒,哪能喝这么快。
“郁清弥。”
郁清弥以为他又要继续刚刚的话题,“你今晚怎么这么多话。”大概是酒壮怂人胆,郁清弥居然敢对项适原摆脸色。
项适原看着他两颊升起的粉色,决定不跟他计较。“牛排煎得不错。”明明一边看食谱一边实操的样子挺笨拙。
“啊,是吧!”一旦被夸,郁清弥立刻得意忘形起来,“我都没做过饭给别人吃,你有口福。”
项适原倒是没想到。“是吗,你不做给廖梦思吃?”
“嗳,我是留学之后才开始学做饭的,我们就没怎么见面,更何况她哪需要我做饭,她只需要我……”郁清弥及时闭了嘴。
他懂得自嘲,也懂得及时行乐,但确实不该在项适原面前肆意妄为。
“郁清弥,”项适原抿了口酒,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幽深,但也许只是郁清弥的错觉。“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我帮你。”
郁清弥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项适原的问话。
很快,他就轻快地笑了笑:“我没有救你,是你挟持了我,还放我一命。而且你都自身难保了吧,黄金二十四小时过去了,也没人来找你。”
“哦,”项适原一点也没被激怒,不疾不徐地说,“那就是没想过。我有数了。”
郁清弥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和项适原相处的经验太少,他常常不知道项适原的很多举动是什么意思。根据他被廖梦思和项胥灌输的情报,项适原心狠手辣,城府极深,年纪轻轻上位,缜密得没让任何人掀起水花。根据他两年前在葬礼上与本人的短暂相处,项适原喜怒不形于色,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喜”过,并且从不认识他的时候就开始厌恶他。
项适原这么问,难道是打算帮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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