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惯了胡姬劲舞的祁国使臣鲜少看到这般柔美飘逸的舞姿,一个个看得失了神。
宫哲原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见众人皆沉醉其中,又听旁人指着其中领舞之人赞不绝口,便也跟着抬眼一瞧。
正中央的舞姬同样着黄裙,脸上戴着一块黄色薄纱,唯衣袖裙摆皆是浅桃色,如同盛开的花芯。
尤其那一双醉人的温柔明眸,如同蕴着一汪春水,却难掩幽怨,委屈得令人一看便心生怜惜。
宫哲一见,顿时怔住。
阿灼何时回京的?
他怔怔地看着舞姬中间的德阳,一时心情复杂。
对面的淮胜见到他这番反常的神态,又看了看那舞姬,掩面轻纱随着舞动微微掀起时,隐约能看出绝世风采。
淮胜眨了眨眼,了然地勾唇一笑。
待到一舞终了,还未等旁人说话,淮胜起身对宫澶道:“大越果然人才济济,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柟还以为这样精彩的舞只有天上才能得见呢。姑丈,又柟在上京这几日想到处走走,多看看大越的美人美景。”
宫澶点头:“那是自然。”
“只是……”淮胜美目流转,娇憨一笑,“又柟不大了解大越风俗,想要找个既了解大越,又了解祁国的人陪同。姑丈可答应?”
知道淮胜前来的真实目的是和亲,只是一切尚未明朗之前不欲公之于众,只能以陪同使团为由与看得上眼的世家公子亲近,而宫澶也有意促成这门亲事以迷惑冯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又柟想找谁?”
今日在座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又见淮胜美若天仙,谁不想一亲芳泽?于是听到宫澶将选择权交到淮胜手中,都纷纷坐直了身子,一个个气宇轩昂,希望能入美人的眼。
淮胜得了恩准,转头指向对面的席位:“要论对两国的了解,想必在座无人能比得过昭王殿下。姑丈,又柟想选他,行吗?”
宫澶听罢微微皱了眉头。
宫哲手握兵权,更是制衡祁国的第一道城墙,这其中利益牵扯太深,自然不可能让他娶淮胜。但淮胜提出的理由又确实无懈可击。
思量再三,宫澶只得依了淮胜的意,却又不容拒绝地点了几个相貌家世尚可的世家公子随行,给出的理由是宫哲事务繁忙,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也好让其他人顶上。
拿到宫哲这张牌,淮胜便不计较其他,当即谢了宫澶,坐回了席上,对着宫哲遥遥举杯,得意地眨了下眼。
这一番看起来像极了眉目传情的举动落在德阳眼中,气得她双眼蓄泪,幽怨地看了宫哲一眼,一声不吭地随着舞姬退了下去。
宫哲见状头痛不已,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席。
一路追到御花园中,德阳果然躲在假山背后抽泣,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眼眶通红。
“阿灼。”四下无人,宫哲走上前去,握着德阳的胳膊把她提了起来。
见他来了,德阳小嘴一撇,哭得抽抽搭搭,把挂在耳上的薄纱都打湿了。
“身子好了?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
德阳吸吸哭红的鼻子,不看他:“皇叔有佳人在侧,哪还会在意我呢。”
往常她若是因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与他置气,他虽不能理解,却也会耐着性子来哄她。她一贯了解他,所以这次也扁着嘴巴等他来哄。
谁知等了半晌,却只听得他说:“这几日祁国使团在上京,我需全程陪同,没时间入宫看你,你照顾好自己。现在天寒,别再穿这么薄的衣服了。”
德阳一愣,抬起涟涟泪眼,见他竟要离开,慌忙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宫哲的腰。
她把脸埋在他背后,声音颤抖:“皇叔……连你也要抛弃我了吗,就像父皇当年那样……”
第36章除鬼“宫家欠我与我儿两条命,我必要……
“当年父皇回宫,带着所有妃嫔和子嗣,却独独将我一人丢在宿州。从那时起我便知道父皇不喜欢我这个女儿,也曾想过无数次,是不是哪怕我自我了断,死在哪个山沟里,都不会有人在乎。是皇叔说此生都不会抛下阿灼,才让阿灼活到了今天……”
德阳的泪如断线玉珠般,把宫哲的朝服沾染得深一块浅一块。
“皇叔,阿灼自知愚笨,琴棋书画,阿灼都做不好,可阿灼会好好学的。皇叔,阿灼好想你,好怕你身边有了别人,就不要阿灼了……”
她将脸贴在宫哲宽厚结实的背上,感受着朝服之下令她倍感安心的体温,喃喃道:“阿灼的命,早就交到皇叔手上了,别丢下我,好吗?”
宫哲听着,仰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德阳自幼丧母,又无父亲疼爱,他看着她这一路长大受尽了委屈,分明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却连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如,他自然是心疼的,所以才在她幼时一次寻短见时将她拦下,许诺此生都会保护好她。
他有这份心,也有这个力,就这样做了她唯一的依靠,一过就是许多年。
他早就习惯了有人将命系在他身上,可如今听到她这样说,却又觉得肩上重似千钧,压得他竟生出逃离的冲动。
宫哲抬起手来扣住德阳环在自己腰间的小手,轻轻掰开,转过身来替她擦去眼泪,却只说了句:“天冷,先回去换件衣服吧。”
说完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