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三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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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鬼迷心窍。

乔铭回想起被林禾鹊带走那日,只能以此四字为总结。他想不到除鬼上身以外理由能解释那天愚蠢的言行。

以至于次日他苏醒后,几乎以为是黄粱一枕。

乔铭先揉了揉眼,见周围环境陌生,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他提一口气,顿觉内息不畅,筋脉无力。试图下地,腿脚一动,哗啦哗啦响,乔铭低头,看见双脚都被锁了镣铐,连着一条挂在床头的铁链。

剑也不在。

他第一反应不是气愤,而是荒谬。

乔铭扶着床板站到地上,脚底是柔软厚实的毛毯,踩着极舒服。

床旁有个香炉,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但乔铭没闻到香味。香炉前是一张石桌,两个石凳。靠墙还有个空空如也的博古架。

乔铭扶着能扶的东西往前挪,直到铁链绷到最紧。

直到一片红影出现在视野里。

乔铭对上门口林禾鹊的视线。

林禾鹊与昨日狼狈相比,堪称容光焕发,尤其一袭罗衣若牡丹色,上绣金纹,华贵异常。

靛青的眼嵌在年轻的脸上,如新雪落玉,格外醒目。

乔铭愈发觉得荒谬。

林禾鹊不发一语,向前进一步,乔铭便后退一步,一直退回床边。

林禾鹊坐到石凳上。

他存了满腹疑问,诸如“你是谁”“这是哪里”“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来”。乔铭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问道:“有水吗?”

林禾鹊愣了一下,打了个响指,门外走进一名侍女,他对侍女耳语两句。

乔铭不动声色地观察林禾鹊。

红色过于鲜艳,不符合中原武学古朴冲淡之道。华山派自诩正统,尤重形象,门内放眼望去全是黑、白、青一类,人来人往间是一幅笔走龙蛇的水墨生宣。

而林禾鹊走进房间,像点燃一道不容忽视的焰火。

即使沦落到命在旦夕的地步,乔铭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很适合穿扎眼的颜色。他容貌与装扮皆是秾丽,相得益彰。

所以鬼迷心窍也是罪有可赦。乔铭方至弱冠,又长居于山中,习武洒扫协教,从未见识过如斯容色。

乔铭咋舌,传言魔教多妖邪,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不解,乔铭想着,会在此时抓他的,只能是魔教了。

侍女端进来一壶水和几个杯子,放在石桌上。乔铭向侍女道了声谢,直接拿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又问道:“魔教特意抓我过来,是何目的?我不过无权无势一个普通弟子,换不来什么好处。”

林禾鹊挑眉道:“天机老人的关门弟子,何必妄自菲薄?”

乔铭先是一惊,又一笑,仰躺在床上,动了动身子,寻到个舒服的姿势:“听说魔教高层个个长相奇异,你肯定不是那些小喽啰。能找到这么个僻静的地方,这房子看着还不便宜……”说着,乔铭不自觉地渐渐直起身子,“莫非你就是……”

“没错,我便是当今执一教圣子,如今代教主之位。”林禾鹊以手支颐,懒懒回答。

乔铭瞪大眼,没想到对方如此爽快交代,短促地笑了一声:“哈,能得教主青眼,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我仍不知道,为什么你要特意给我弄过来?”

其实林禾鹊无法全然说清。

当时他发现乔铭看到他身体异样,慌乱之下使计把他带回总坛内。从利益角度,他大可以表明这是为本教长远发展打算,无需对五大门派核心弟子痛下杀手以过分树敌。但一念之差,他没把乔铭与其他俘虏一同投在牢中,而是寻了个犄角旮旯的房子把他关起来。

为什么?

也不仅仅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乔铭当时那副模样,不像作假,而是真正误会他是女子,他也无需担忧秘密泄露。

林禾鹊盯着乔铭。在乔铭昏睡时,林禾鹊打听出不少消息:华山派天机老人耳顺之年所收之徒,新一代江湖俊彦,剑术高超,从不与女人小孩动手,人称“君子剑”。

他身上有林禾鹊想要挖开看,又想破坏的东西。林禾鹊心想,大约这便是你们所称的“缘分”,我们所知的“命运”。

不是乔铭,也可能是其他人,来满足他探求与发泄的欲望,而他又恰好有了自主的权力,可以做到曾经做不到的事。目前看来,乔铭很合适,至少长相很是符合林禾鹊的心意。

林禾鹊笑了笑,“你就暂且认为,我对你有些兴趣吧。”

乔铭一时语塞。

林禾鹊匆忙接任父亲位置,抽空来看他特殊处理的俘虏已是不易。他看了看窗外,觉得今日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起身要走。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你到底是男是女?”乔铭叫住林禾鹊,终于忍不住问。

林禾鹊状似恍然道:“明日晚上,再告诉你。”

三十

但林禾鹊没有如约而至。

乔铭再见到他时,已是一月之后。一个月中,乔铭与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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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过水的侍女——现在固定为他送饭——不厌其烦地搭话,才获知她的称呼“小安”。

而对林禾鹊,乔铭三番五次的打探均以失败告终。唯一一回,乔铭又问林禾鹊的去向时,小安忍不住回他:“别再问了,教主最近忙得很,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很忙?

这个消息让乔铭振奋了几日,但他很快发现,林禾鹊虽然好吃好喝“招待”他,对他的防范也密不透风。脚上挂了个链子不算,日日点的香中掺了药,这药让乔铭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漏斗,聚不起一丝一毫的真气。

思考几日后,乔铭彻底放弃逃跑的念头,他只希望这玩意没有后遗症,如果他武功无法恢复,他必定此生与魔教不共戴天。

——没错,乔铭此时对魔教、对林禾鹊并没有恨之入骨的想法。

在乔铭百无聊赖地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时,林禾鹊考虑周到,甚至给他送了些经史子集、传奇话本;每隔三日,还有专人帮他沐浴。就连脚铐也是轻巧贵重的金属,乔铭简直受宠若惊。

难道这教主算过命,把他放在这能旺魔教?

在乔铭对林禾鹊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时,林禾鹊姗姗来迟。

又一次见到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乔铭既惊且喜。他从床上一下弹起来,又觉得这反应太跌份儿,于是慢悠悠地坐到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乔铭边啜茶水边想,绝不能先开口搭茬,显得他是个没心没肺的软骨头。

林禾鹊跟着他坐下,手臂交叠放在桌面上,而后不再有任何动作,只一言不发地低头沉思,如入无人境。

乔铭被彻头彻尾地忽视,如坐针毡良久。他在数完林禾鹊左眼的睫毛后终于“变节”,问道:“你来就为在这儿干坐着的?”

林禾鹊像是才发现身边有个活物,眼睛微微睁大,像无辜又像无奈道:“不然,你想我做什么?”

乔铭噎住。

林禾鹊弯唇,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

乔铭看着他,又忍不住问:“你穿这么多不热?”

林禾鹊心不在焉应了声:“不热。”但他随后脱下披风,挂到架子上。

乔铭闻到不浓不淡的酒香和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他明白了,这人今日心情不佳。

喝酒,又伤了人或杀了人,两个线索加在一起,故事可以很丰富。但乔铭还没蠢到去触霉头。

他很少喝酒,尤其出门在外。喝了酒手便不稳,不稳便握不好剑,握不好剑,会有生命危险。

不过乔铭能够理解那些借酒消愁者,就如此时,他在林禾鹊身上看到一种单薄却如影随形的孤独,是某些嗜酒的人会有的。

而且,也有不少人得此天赋:醉得越厉害,武功越强。林禾鹊没有如此天赋,但也不容易醉。乔铭猜得不错,他的确心烦气躁。父亲病重难治,自他践位后,关于他曾经圣子资质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拿他的身体大做文章,乃至怀疑他是魔鬼化身。

林禾鹊被逼无奈,只得严令属下查办处刑。旁观行刑后,他独自小酌了几杯,微醺时,想起一个被晾了不少日子的外人,临时起意到此。

对了,乔铭上回问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只知道自己是主被选中的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林禾鹊不无恶意地想,乔铭一类所谓“正道”,把关外门派一律视为“邪魔外道”的泥古不化之人,若是得知他的秘密,岂不会吓得屁滚尿流?

心底不受控制酝酿的怨气,与他无法解释的躁动混合,迫切地在胸中冲撞寻找出口。

林禾鹊忽然说:“你躺到床上去。”

乔铭感到莫名其妙,但此时无谓的反抗不一定招来什么果子,他决定乖乖听话。

林禾鹊随之站起身,走到床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

乔铭感到不妙:“我也记得,不过我大概知道答案了,我当时,咳咳,应该是看错了。”

林禾鹊摇摇头,垂眸道:“你不知道,我说过,我会亲自告诉你。”

林禾鹊并不高大,即使乔铭以仰视的角度看他。低头时更显得格外乖巧,但乖巧之中蕴含一线令乔铭隐隐感觉不安的疯狂。

林禾鹊倏而出手如电,两三下封了乔铭穴道,让他无法动弹。

他坐到乔铭身侧,食指从其衣领划至丹田之下,乔铭的衣服随之寸寸开裂,指尖像刀尖激起战栗。“秘密的价钱通常是很高昂的,今天算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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