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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公冶衡。”她不敢走了,声音也嗫嚅了起来。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听见公冶善极低地叹了一声。
他叹的是,都这么些年过去了,闽钰儿竟还和当初一模一样,小心翼翼时的神态和语气都没变过。
只是他过去不知道,自己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弟弟,竟然破天荒地喜欢上了闽钰儿。不顾伦理纲常,连自己都危在旦夕了,还要派人出去给这小姑娘通风报信,让她逃出去。
而且看样子,闽钰儿和公冶衡也是一副熟识的样子。
男人挑起眉尖,“你是何时与他接触的?”
“谁啊?”
“公冶衡。”男人冷静看着她。
“就,很早就认识了。”
她说:“当时我嫁过来的时候,你不是不正好不在吗,就是他把我引进屋子里来的。”
公冶善沉神了点头,却也没再说话,转身就要出去,闽钰儿忙不迭地跟在他后面,想去看看公冶衡怎么样了。
“不用看,他还活着。”
男人在门口处阖上了门,他轻轻推了闽钰儿一把,把她又锁了回去。
闽钰儿顿时觉得不甘,踮脚了敲着窗户:“公冶善,你个大男人你说话不算数。”
“我说了,会给他药,你胡乱cao心些什么。”公冶善回身,看见闽钰儿努力在窗户上凑出来,凑出一颗头的影子。
“你最好记得你说的。”她有些气急败坏。
公冶善不由得眯起眼。忽然觉得她这样的性子,无论何时,无论何人,无论别人怀着怎么样腌臜的心思,都是不愿去伤害她的。
就想起公冶衡说的那一句:“公冶善你自己摸摸你的狗良心,你欺负利用闽钰儿,你下得去手么?她做什么了,又害过你什么了?”
“你看看她的眼睛,你舍得对她下手么?”
现在谈舍不舍得,都太晚了。九卿如果依闽钰儿所说,只是一个来安抚齐叔晏的幌子,那他再去攻打齐国,抢夺九卿就没有意义了。
九卿既然有那逆命的通天本事,那她定是也能拯救公冶家于水火之中。只因多年前,春海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那年寒冬无船,乞丐只能靠着自己在水上浮过来,他来时,嘴里只念叨了一句:“春海北上,公冶无家喽。”
这话不太好,随之而来的,是公冶家奇奇怪的祸事。家长几次更迭,族中屡见丧幼,到现在为止,天灾人祸已经将公冶家杀的飘零无几,公冶衡自然是不以为意,公冶善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冥冥之中,可能真的有什么力量,在一点一点抽干公冶家的枝条。
他也想改变公冶家的现状。
可是九卿若是假的,那便没有什么逆天改命这一说……公冶善深思许久,觉得事情可能变了个方向。他正在为下一步做筹谋的时候,底下的人却慌慌张张地跑上来,说夜半时分听到闽钰儿屋子里有动静,他们去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公冶善刷的一声站起来,“四处找了么?”
“找了,没找到人,只找到这一个东西。”那人颤颤巍巍把东西递上来,是一块散落在地上的甲符,对面规规矩矩刻着“大齐”两个字。
“废物!”
他扔掉东西,“这地方待不得了,带上公冶衡,即刻离开这里。”
“去,去哪儿?”
“春海。”公冶善眼角隐在烛火下,有些阴鸷的意思,“去春海,是时候把我的东西收回来了。”
与此同时,齐王宫里,夜半里灯火通明,九卿正被一群术士围坐着。青铜鼎里烧着炙热的火,九卿把先前的占卜龟甲从火里拿出来,她穿过火的时候,似是个没事人一般,拿了龟甲便扔在地上。
“殿下昨夜北出发兵春海,是凶是吉?”一人焦急询问。
九卿有些不耐烦,都问了几十遍了,还在问这个问题,她蹬了蹬龟甲,说:“自己看。”
众人去拾,所得卦象,不出意外的:大凶。
起了数十卦,卦卦皆凶险至极,还是有性命之虞的大凶。众人的脸色又苦了起来。
“看这个有用么?”九卿嗤笑一声,“殿下这一趟去的,恰是荧惑守心大盛,没有血光之灾是不可能的,可是你们谁拦得住他?”
众人皆沉默。齐叔晏昨夜突然发兵春海,不惜余力举兵北上,一夜之间就占据了春海沿岸好些地方,最荒唐的是,有人传殿下是去找什么人的。
连钦天监的话都不听了。孟执监一夜之间白了头,可齐叔晏还是不顾所有人阻拦,一意孤行去了北方。
九卿又笑了一声,转身看着炉鼎里的火,喃喃道:“你倒是个不怕死的。可是你现在死了,计划就不行了啊。”
只能
闽钰儿夜半时分被人掳走,她不知道是谁,只记得朦胧中有人翻窗进来了,在她睁眼之前,那人拿了一道黑布,覆上她的眼。
是个陌生人的声音,说:“公主,我们带你出去,你万万不要声张。
', ' ')('”
闽钰儿便闭了嘴,她被挟着出了院子,而后坐到了马上,察觉到他们要走,她轻轻握住了缰绳,回头问:“你们,是谁的人?”
对方不答。
“是齐王殿下的人吗?”
依然不答。她只好问:“这里还有一个人也被困住了,你们能把他也带出去吗?”
“公主是要救谁?那人在哪儿?”
“是公冶衡。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可是……”闽钰儿低下头,“你们能帮忙也救救他么?”
她手里的缰绳被夺了过去,那人道了一声“对不住了公主”,脚下一蹬,就带着她出去了。
夜里落了点小雨,她被带来的这地方冷得很,都快和北豫不相上下了。感觉那些人带着她钻进了密林里,马蹄声践踏在泥里,衣上凉意萧萧,不知为何,她忽而很想哭出来。
这次又是谁救的她呢?这让她莫名生了股漂泊的寒意。
暮色亮时,马匹才停下来,她身上盖着披风,饶是这样,却也手脚冰凉,一时竟僵硬地动不了身子。
齐叔晏握着她冰凉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她带着寒意的身子靠下来,小姑娘一落入他怀里,就知道他是齐叔晏,她认得那力度,还有男人襟袖间独特的衣香。
“齐叔晏?”她抬头,天光打在她脸上,她的脸一直是如白细瓷般。男人伸手按到她脑后,解开了她蒙在眼上的黑布,继而抬手覆住她的眼:
“先进去歇一歇。”他说,一如既往地冷静。
小姑娘的眼泪说来就来了。
手中一股温热,男人低头瞧她,“怎么了?”
闽钰儿想说,她不想要这个样子了。她不想天天胆战心惊的,为自己,也为别人,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好像从很久之前,她就没有停下来过了,一直被迫地奔波,流落在外。
她一个打雷都怕的小姑娘,要把她置于乱世里感受生生死死,血流成河,她真的是心下发慌,很怕很怕。
她攀上齐叔晏的脖子,抵在男人胸前闷声哭了一会儿。齐叔晏先是一愣,继而遣了屋子里其他的人,把小姑娘放在塌上。
她哭,齐叔晏便任由她哭,闽钰儿直把男人半边衣襟都哭湿了,才擦了擦眼睛。
齐叔晏颔首:“哭够了?”
小姑娘点头。
“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他问。
闽钰儿便摇了摇头。她总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在齐叔晏面前哭,已经是不懂事了。男人有家国万里,纷休战事,她若是再不懂事地闹脾气,那便是太不知分寸。
男人伸手,在她眼睑下拂过,拂去了湿痕,“嗯。”
“饿了吗?”他问。
闽钰儿点点头,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越发觉得饿的厉害。公冶善这家伙以为她是神仙,不用吃饭了,囚她两天,连饭菜都不给。
齐叔晏就让人叫了饭菜进来,不知为何,闽钰儿发觉今日的齐国营地,是格外的安静。
每个人眉头都皱着,似是郁积了什么情绪。只有齐叔晏是一贯的淡然,他松开手,让闽钰儿好好吃饭。
小姑娘不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男人道:“我同你不一样,我不好奇。”
“你也不想问问,我是被谁抓走的,何时何地,他们又盘问了我些什么,这些你都不想知道?”
“我大概都知道,所以。”男人执箸,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酥肉,“吃你的罢,什么都不用交待。”
闽钰儿没办法,只好闷头吃肉。她想,齐叔晏到底哪里来的这等自信,什么事都算得准,她若什么时候能学成这样的本事,以后无论碰到谁来半道掳她,想必都是不用怕的了。
她埋头吃饭,男人一点未尝,只是偶然见她忙不过来,提了筷子帮她加菜。
齐叔晏似是淡然的紧,闽钰儿看他时,他便颔首下去,执袖拿筷,留给她一个过分安然的侧颜。他最近还是那样瘦,经过上一次拒绝喝药的事,男人一直是瘦削的紧,还没恢复过来。
他也没什么食欲,见闽钰儿吃完了,他终是放下了筷子,“外面在下雨,你就在这里转一会儿,消消食。待会儿若是雨停了,才能出去,嗯?”
闽钰儿乖觉地点头,她四处顾了几眼,忽然问:“江憺呢?孟辞呢?这两个人怎么一个影子都不见。”
平素不是恨不得粘在齐叔晏身上的么?
齐叔晏慢声道:“他们尚在路上,来不了。”
“路上?什么路上?”
“这你无需cao心。”男人回眸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缓,勾了一个笑:“我去去就回。”
“好。”
外面的雨却是再也没有停过。闽钰儿等齐叔晏过来,等到了晚上,还不见动静,她挑开帘子看对面,齐叔晏议事的地方始终亮着烛火,那火光不太亮,风雨一吹还是连带着在晃。
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 ' ')('整个营地都安安静静的。
闽钰儿只好把帘子放下了,她回到桌上,烛下的灯花已经堆了起来。她拿着剪子剪烛心,眼看都要剪到头了,外面才响起了脚步声。
齐叔晏终于来了么。
她欢欣鼓舞地跑过去,一掀开帘子,却是扑面而来的酒气。男人的身后是接天的雨,青黑色的披风简直要融进夜雨里,他手下还端着一壶酒,男人挑起眸子,有些混浊,闽钰儿看见酒倒愣了一下。
“齐叔晏,你怎么,又沾这个东西了?”
上次不是还说再也不沾了么?
男人“嗯”了一声,他说:“钰儿过来,陪我坐坐。”
齐叔晏绕过帘子,一个人端着酒,去了里间。他坐在垫上,黄花梨木矮桌上摆满了几个酒杯,“砰”的一声,酒壶砸在桌上,闽钰儿的跑过去看,就看见男人已经颔下了首。
“齐叔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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