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蒋遥突然接口,银瓶儿吃惊的看着蒋遥说:“你怎么会知道?”
蒋遥伸出一只手摸着银瓶儿落满泪水的脸颊,道:“傻瓜,即便你可以瞒得住我,却瞒不了你自己的心,拥你睡时你已不知多少次在梦中轻轻喃语着这两个字——报仇!”
“是,我就是为了报仇才接近你的。而我的仇人就是你爹,蒋琛。”银瓶儿面容变得苍白如纸:“十多年前,蒋琛率军被围西夜狼谷,他为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从谷内村子里抓来了几百村民,让他们穿上戎装,将西夜虎狼军引入狼谷最深处,而他们自己则藏在狼洞子里逃过一劫,但那些乔装成士兵的狼谷百姓最后都被西夜军堵在了狼谷谷底,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那里面……就有我的爹娘,还有我所有的亲人。我当时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看到西夜的士兵满身鲜血的从谷底走了出来,那些血……红的刺眼,红的让人心碎。”
“离开狼谷的那一刻起,我也用鲜血在我心底刻下了两个字,报仇!我要让夺走我血亲的人,血债血偿。”银瓶儿身体剧烈颤抖:“这就是银瓶儿的故事。蒋遥,你还能喜欢我吗?喜欢一个从开始接触你,就满心仇恨的女子。”
“我不关心你为了什么接触我,我只在乎你现在。”蒋遥目光微笑:“现在,你的心中有我,足够了。”
“你不恨我?”
“我们都是战争铁蹄下的牺牲者。他们攻城略地失去的是生命,而我们失去的亲人、幸福和欢笑,我如此、你亦如此,我又有什么资格怪责于你?”蒋遥对视银瓶儿的双眼。
“我会杀了你爹。”银瓶儿悲伤道。
蒋遥面部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轻轻从牢内伸出手,搂住了银瓶儿,低低在她耳边喃语了几句。银瓶儿缓缓站起身,再没有看蒋遥一眼,从大牢里走了出去。
蒋遥望着银瓶儿离开的背影,对着大牢深处某个角落道:“出来吧,既然已经来了。”
“你知道我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大牢阴影里,面如冠玉,脸颊中间有一道硕大的刀疤,蒋宁。
“若非是你,银瓶儿又如何能买通狱卒进来见我这一面。”蒋遥缓缓说。
“哼,虽然有你这般懦弱的弟弟让我觉得丢脸,但你毕竟还是蒋家子孙,跟我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年,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蒋宁目光落在蒋遥脸上:“爹不会插手你的案子,而据我所了解的情况看,对你十分不利。”
蒋遥似并不关心自己即将要面对怎样的困境,他望着蒋宁,像是多年前小的时候一样:“蒋宁,我们多久没在一起平静的说话了。一年、两年……十年,我已经不记得了。是否在你心中,我真的就那么懦弱,那么一事无成,只会龟缩在爹的庇护下而让你觉得愤怒,甚至仇视。”
蒋宁看了一眼蒋遥,摇头说:“我对你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
蒋遥笑了笑:“还记得十一年前吗?那场暴风雨的夜晚,我们两个偷溜到后山去玩,等晚上回来时,看到了娘躺在一地的雨水里,鲜血从她胸膛汩汩冒出,娘张着嘴想要对我们两个说话。你当时跑开了,而我走了过去。”
“别说了。”蒋宁脸色铁青,似不愿意回忆起这段过往:“娘的死我又怎么会忘记,只是这段过往我不愿意再想起。”
“没有忘记。”蒋遥看着蒋宁:“那你还记得娘活着时总爱对我们说的话吗?”
“什么话?”
“她的愿望。”蒋遥缓缓道:“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建一幢房屋,不需要很大,可以容纳我同你,还有娘,没有杀戮、没有仇恨、没有伤痛,有的只是岁月平静安详的流逝,流逝到我们都长大成人。”
“那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空想。”蒋宁不自觉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现实总是残酷而血腥的。”
“但娘不那样认为,她有着一个母亲固有的执着。直到她生命消散的刹那,我还是可以从她眼睛里看到她对我们的留恋。我无力挽留她的离开,唯一可以为她、也为我自己做的,就是尽量去实现她的梦想,建一幢房屋,保护我……也保护你。”
“我做了。”蒋遥淡淡的笑着:“我建造了一幢房屋。但我的力量孱弱无法说服你住进来,我只能一个人龟缩在这幢房屋里,从里面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杀戮和血腥,如同爹走的路一样。慢慢的,你进不来,我也无法再出去,这幢房屋对于我已经不再是保护,而变成了囚笼。”
“蒋宁,如果再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会住进我的屋子吗?”蒋遥声音里带着一抹无法控制的起伏,蒋宁深深看了一眼蒋遥,转身道:“我走了。”
蒋遥看着蒋宁的步伐变大,远远的道出四个字:“哥哥……保重。”
蒋宁走出大牢,仰首望着头顶穿破黑暗的光明,轻轻道:“会吗……但时光已永不可能回头了。”
巳时,天色阴沉的厉害,像是漂浮着一块巨大的铅块,随时可能从天际砸向地面。
文铁树如释重负的回来了,庞博开堂过审。
蒙锐一旁静听,庞博开堂将蒋遥押了出来,随即由文铁树将证据一一表呈上来。云州州衙外聚集了大群的云州百姓,大家都好奇蒋遥这位护国将军的二公子究竟犯了何罪。
从葛顺喉内发现的梦影花粉的胭脂、清风堂伙计录下的口供一一被摆在了大堂上,加之蒋勇的人证,证明蒋遥同林善曾有过激烈的话语冲突,证据一一将药方杀人案的真凶指向蒋遥。文铁树刚待要拿出新的证据,蒋遥突然道:“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杀了林善,也杀了其余三人,都是我做的。”
州堂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愣。蒋遥看着所有人的眼光,笑道:“你们傻了?我说是我杀的人,你们有证据,我认罪了。还等什么,画押吧。”
文铁树看了一眼庞博,庞博点点头,蒋遥画押了,开堂还没出一时三刻,这案子已经了结了。
蒋遥被重新押回大牢,待行书送上圣城勾审,蒋遥便会被杀头处决。
“庞大人,这样结案是不是有些草率,毕竟蒋遥杀林善等人的动机还没列明。”文铁树找到庞博道。
“好了,好了,既然已经都认罪了,多一事不若少一事,而且蒋家二公子是出名的怪人,跟疯子一样,杀人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庞博道。
文铁树无法,只得跟蒙锐去找老死头。老死头还呆在黑屋子,对着满屋子的尸体。蒙锐看着两眼直勾勾的老死头,拍了拍老死头肩膀问:“前辈?”
“干吗?我还没死。”老死头眼珠子转了转,文铁树笑了:“我还以为老前辈在黑屋子里待得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我还没那么高深。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老死头认真的说。
“问题,什么问题?”蒙锐道。
“怎样能跟一个死人见一面。”老死头一字字说的明白,文铁树对着蒙锐摇摇头,小声嘀咕着:“我看,果真有点走火入魔了。”
“捕头,捕头!”门外响起了喊声,文铁树听声音不对,立即开门,门外捕快道:“捕头,大事不好了。虎冲左庭卫蒋宁劫了大牢,救走了杀人犯蒋遥,现在蒋宁正朝后堂来。捕头,咱们要不要躲躲?”
“躲?躲什么躲!”文铁树一张脸气的通红,拳头握的咔咔作响,大声道:“蒋宁,你真当我云州衙门无人不是,好,我就会会你!”
“不用你会我,我自己来了。”蒋宁一身甲胄,一柄宝剑握在手中,看着文铁树跟蒙锐:“我不是劫狱,只是放走无辜的人。”
庞博也赶来了,满头大汗的隔着蒋宁有段距离道:“少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有事可以慢慢商量,这是何必呢?”
“大人,他这是劫狱,你还跟他商量个鬼。”文铁树气极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当机立断的说。
“你耳朵聋了?我说了不是劫狱,只是放走无辜的人。”蒋宁缓缓道:“而且,我已将林善之案真正的凶手送来了。”
“真正的凶手?”文铁树看了看,大声喝问:“谁?”
“我。”蒋宁这一个字落地,在场的人都已静默无声。
第九章 错生眩鬼
“你开玩笑吧?”文铁树显然搞不清楚蒋宁究竟想说什么,蒋宁倏然出手,一柄长剑在文铁树还没有任何反应的瞬间就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蒋宁冷冷道:“现在你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你……”文铁树断然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