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啊!”小少年脸上的笑容坦然,小小年纪已有几分霁月风清,“我是张氏子弟,这是我该做的事情。”
“其实现在也不用那么累。”裴宗之在路边的路墩上坐了下来,他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份,如普通小民一般坐在路墩之上和他说话,“她那么累就是不希望你累,她要你记住自己张氏子孙的身份,但报仇这种事,你现在还不必去做。如果她能做完的话,你完全不必做这件事。只要她活着,报仇这种事她来做,你要做的只是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人前,告诉别人张氏子孙是如何的出类拔萃,不负先祖盛名。”
张解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半晌之后,低下了头:“可是太累了啊……”
“她还不觉得累。”裴宗之说着看着一行人行色匆匆的打马在人群里穿行,话题一转,“你说发生什么事了?”
张解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待到那行人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才开口道:“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是京中权贵家中之人,去往方向应当是前往皇城的方向。城东富户权贵确实不少,可家中有急事竟要去往皇城报与天子的不多。京城方向有辅星陨落,这些时日的话,算一算应当是郭太师了。”
见微知著,只有想的比别人多一些,才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错,是郭太师。”裴宗之点了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测,掐指算的手还未收起,“太师于一刻前薨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张解说道,“我并非不能接受生死,但张氏被害并非人之常情,而是仇怨,所以我不服。”
“不服你也什么都不必做。”裴宗之手按在他的脑袋上让他看着自己,“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等一个时机,现在时机未到!”
……
夜色深深,往常到点离开大理寺的狄方行屋中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大理寺的官吏在其中来回走动,书册翻动声不绝于耳。
“哟,还没走呢啊!”林立阳拎着一坛酒探进一只脑袋,对着这满面愁容的同僚感慨道,“本想找你喝酒的,现在看来是喝不成了。”
“再喝屁股下的位子都要不保了!”狄方行冷哼了一声,双手握拳,显然有些愤恨,“那姓蒋的老货天天抢人饭碗,简直欺人太甚!”
林立阳摸了摸脑袋:“那我这个位子还好,没有人来抢……”
“你那是什么好位子么?天天同那些刁民打交道,没少被人骂吧!”狄方行白了他一眼,“我这个就不一样了,国之重臣啊!算了算了,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是听不懂!”林立阳敲开酒坛的泥封,酒香四溢,他灌了一口酒,才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酒渍,“那要不要帮你去探探蒋忠泽那里查的怎么样了?”
“还用你查!”狄方行一掌拍在桌案上,冷笑,“我早派人盯着他了。”
“有人在盯着吏部衙门。”才从吏部衙门出来的王栩看向那黑暗中两个喂蚊子的大理寺官吏,“狄方行这举动也未免太明显了吧!”
“他手下没有什么得力之人,便干脆扯下面皮了。”崔璟视线从那两个拍蚊子的大理寺官吏身上略过,“只要脸皮够厚,他这样派人看着,蒋大人还真不能如何。”
“虽说看着蒋大人并不将狄方行放在眼里,但他今日这架势,势必是要挑灯夜战了。”王栩手上折扇展开,在夜色里摇了摇,“看来蒋大人也没有这般淡然啊!”
“他当然不敢放松,素日里几乎事事交由你我二人来做,今日却让我二人早退了,显然我世族也在他查的名头里。”崔璟摇了摇头,“不过这件事就不是你我二人操心的了,交由祖父他们便可。”
“陈善的手一向长的很,甚至或许已经超出了你我的想象。”王栩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问他,“你还记得张家的事情么?”
第924章 开始
张家的事么?那是旧事了吧!崔璟想着却点了点头。
王栩叹道:“此事过去不知不觉已经一年多了,我突然发现几件有趣的事。”
崔璟微微直了直身子,脑中恍然间有什么闪过,可惜却没有抓住,便问:“什么事?”
“能将张家这样的世族一夜屠尽的绝非等闲之辈!”王栩道,“有先帝的懦弱,重要的是当时的延礼太后也就是她背后的陈善动了手,再加上他手中的护龙卫等人才彻底屠尽张氏。选在中元节阴盛阳衰之时还有里头的锁魂大阵等等可见是借了同是阴阳术士的手加以压制;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护龙卫以及调来的官兵更是功不可没。这件事放到如今看来仍是一件大事,你说是不是?”
崔璟点头:“不错。”让他来做,要一夜之间天时地利人和,灭掉当时正值鼎盛清贵张氏一族绝非易事。
“当时天师道有七户权贵,除却张家之外还有六户,可如今天师道的几户人家却没有一户是当年六户中的一户,俱是新搬来的,你说巧不巧?”王栩道,“这样的手法,你我做来觉得如何?”
“干脆利落。”崔璟点头,“此事我不曾细查过,当时先帝也不允许追查此事。”
“对,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王栩说道,“你发现了没有?张家那件事虽是帝王不能提的密事,可到如今知情者还剩下几人?”
崔璟眼神微变:“你说。”
“废相程厉胜死了,延礼太后死了,陛下也死了,此事直接相关的三个人都死了。”王栩道,“当然这件事肯定有陈善的手笔,但问陈善显然是不可能的,除此之外,若是勉强来算的话,只剩一个人了。”
“李修缘。”崔璟神情凝重了起来,“张家一事中唯一的得利者。”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李修缘不会知道多少。”王栩摩敲着手里的折扇,笑了,“这件事中李修缘就像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跳梁小丑罢了,这样的人那些人也不敢让他知道多少。所以他自己也不过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如今更是每日战战兢兢的等陛下的清算。我看他这样惶惶害怕的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崔璟在一旁凉凉的加了一句:“死是不可能的,这个人怕死。”不怕死也不会宁愿担上恶名也要苟活了。
“我当然知道此事跟陈善脱不开关系,但陈善的计划实施起来是不是太过顺利了?我知道他厉害,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京城局势瞬息即变,陈善要知道今日的消息,最快也是几日之后了。当然亦有可能陈善此人已远超常人,将京城的一切都已算尽。可我觉得像灭张家、除黄少将军这两件事,越是厉害的人越是不敢托大。”王栩道,“所以看似严瑾的计划之中,或许还有一个人,在其中动了手脚,确保天时地利人和万无一失。陈善的手下有绝顶厉害的人物,不但手眼通天,更是朝中重臣。而且那个人当年就在,若说废相程厉胜在明,那个人就在暗。”
“蒋大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尽力查处。”崔璟道,“就怕那个人会暗中阻挠。”
“这个人一定极善于隐藏,做事绝不会轻易露面,要抓住这个人很难。”王栩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崔璟虽然在想事情,却也听到了他这一声叹气,便随口问了一句。
王栩折扇一收,指向皇城的方向:“我在可惜卫六这种时候居然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不然定能看到一场好戏了。”
崔璟摇了摇头,对看好戏这件事不置可否,只道:“她什么时候醒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李修缘要倒大霉了。”
照狄方行和蒋忠泽这么查下去,顺藤摸瓜,查到李修缘是早晚的事情。
王栩摇着折扇,笑着说了两句风凉话:“他也苟延残喘的够久了,是时候算账了。”
只不过陛下的账还没有算,倒是张家的账先来了。
狄方行和蒋忠泽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第二日一清早,王栩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就被王老太爷叫去了。
这次,王老太爷是坐在戏苑里等他的。
看着清洗完毕焕然一新的戏苑,是要看戏了么?王栩挑了挑眉,走了进去,施了一礼:“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