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厂工作一段时间后,出了一次大差错。
其实,那并不是我犯的错。一同管理仓库的人中,有个姓许的,我们叫他小许。那天,小许接到一个单子,要运送一批酒到客户手里,但他装好一车酒后,却忽然接到电话说家里的老母亲病倒了,需要立即送医院。当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只剩我一人还没走,小许便拜托我帮他把那车酒送去。但问题出在,他按照单子装酒时,弄错了一种酒,结果有半车酒都不是客户要的。
酒厂监管这批生意的是个姓徐的女上司,大家叫她徐主任。我本来没有机会见到这名传说中做事干练的女强人,但当天客户发现错误后,她便赶到了现场,当着客户的面把送错东西的我骂得狗血喷头。
徐主任约摸三十岁,一身职业装扮,看起来来头不小。她都没有给我机会解释,就说要扣除我半个月的工资,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安抚客户去了。
我没有机会同徐主任把事情讲清楚,只在第二天把这件事私下告诉了小许。小许听后不知所措,求我千万别让徐主任知道其实是他搞错的。他犯过一回同样的错误,被扣过一次工资,这次要再被发现,一定会被炒鱿鱼,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丢不得工作。
“你被扣的工资我补偿给你,行不行?”小许苦苦哀求。
看着小许可怜的模样,我不知怎的,随口就说了句:“我没被扣钱。”
撒了个谎,惊讶的反倒是自己——什么时候,我变得能顺溜地像雅林那样说谎了?
***
雅林那次住院,总共持续了三个月之久。外伤在两个月后愈合了一大半,不再疼痛了,而病症,却久久难以复原。
她的病况比从前更糟糕了,常常心慌气短,脸色苍白。饮食上也有一些困难,只能少食多餐,而且常常才吃几口饭,就难受得再吃不下。廉河铭便在远郊一处僻静的地方物色了一套洋房,让雅林出院后去那里静养。
出院当天,我们便去了那里。
那处洋房离市区有两小时车程,的确是个静养的绝佳之地。整座房子座落在一面清澈的湖泊边,周围有一处小型观光景点,有几家小商铺和不多的人流。房子只有两层高,一楼的阳台正对着湖泊,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户,一眼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本来二楼的景观应是更好,但雅林不方便爬上爬下,卧室便都安排在了一楼。廉河铭把几个照顾了自己多年的用人安排来了这里,还请来专门的医生和营养师,为她调理身体。
我们刚到时,廉河铭叫用人带雅林去房子里看看,让我跟他去看一眼车库。
但他把我带到空无一人的车库,却不是为了让我熟悉这里的环境。他确认车库里无人后,沉着脸对我说:“这些日子你照顾雅林,费了心思的,我看得出来。雅林虽然出院了,但她的身体状况还很差,你不要懈怠,要跟在医院的时候一样用心,把她照顾好。”
廉河铭对我说话的语气破天荒的客气,这到让我有几分不习惯。
“我会的。”我答。
“好。”他点点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廉大老板这副进退两难的模样我还是头一次见,便给了他一步台阶:“有什么话直说吧。”
他清了清嗓子,把脸转到一边,用极低沉极微小的声音问:“……那件事……你知道的吧……”
那比死还难受的模样,我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事。
“知道。”我平和地回答了他。
但他还是禁不住一震,脸上都冒起了汗。
和一个外人提那事,他内心的纠结可想而知,于是我没有开口,静静等他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调整好呼吸,继续对我说:“既然你知道,那你肯定也了解,雅林对人,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男人。虽然这些日子看起来,她并不怕你,但毕竟在医院不是独处。我给你们各自安排了一间卧室,就在隔壁,也是担心雅林会害怕和人共处一室。她在你那里住过一阵子,你总该有所了解,你们要怎么住,你们自己商量。但有一点,你得记住,她现在可是病人,你可得管好你自己,别有那……那心思。她本来就害怕,要再给惹病了,我要你好看!”
我听明白廉河铭找我谈话的意图了,但他威胁般的口气却着实有几分可笑。我想起来雅林的确对廉河铭说过,她是不敢和我做那事,才要和我分手的。尽管那是谎言,但廉河铭却信以为真,所以才对我耳提面命。
我简单回答了句:“我心里有数。”
廉河铭对我粗略的回答不甚满意,但这件事明言到这个程度,已是极限。他琢磨了一会儿,不再纠缠这件事,却突然丢了一句让我满肚子火的话:“总之你记好了,我廉河铭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好好对我女儿,不会亏待你!但凡你有任何对她不好的地方,我也是有办法治你的!”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你当我是看上了你的钱?这样的人你也允许他接近你女儿?”
他竟然回答:“你看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雅林喜欢你,你只要能让她高兴,什么都好说。”
这位大老板的偏执和自负真是无药可救,我丢下一句话后,扭头便走:“雅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
我和廉河铭的谈话不欢而散,一前一后回到房子里。
我刚进屋,便看到雅林从一间卧室走出来。
“海冰,卧室的阳台外面,有一大片湖水,湖上还有好多水鸟,飞来飞去的,好漂亮!”她一脸笑意,眼里闪着点点兴奋。
“是吗?那我一会儿也去看看。”我也笑着。
这时廉河铭也走了进来,他也听见了雅林说的,回道:“那太好了,你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