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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那日沈巽反常的行为真起了威慑,洛坎竟一改先前态度,对沈巽以座上宾的礼节相待。
沈巽不敢轻信他,即便洛坎为他单独备了车马,又让泗沄与他作配,并不忘每日供上佳肴。
他知道,洛坎不是个会做亏本买卖的人,自己眼下从对方身上获得了什么,未来定然会被他加倍地索取回去。
他也曾试探地问过泗沄,洛坎究竟想要拿自己怎样,不过泗沄自然不会知晓,但她笃定地告诉沈巽——洛坎不会伤害到他的。
“为什么?”
沈巽见识过洛坎折磨人的手段,也有一开始关在牢里好好优待,等到时机成熟便用绳索系上手脚,像牲畜一样被马拖拽出狱。诏狱外有一条铺满锋利尖刀的长廊,刀尖早被血污染成深黑,待新人行刑时,就又会恢复成一地的红。
洛坎十分享受对手惧于等待死亡的模样,所以他从不在第一时刻就将猎物折磨致死,而是慢慢来,先摧垮他们的心理防线与尊严,再来摧垮他的身体。
泗沄自然也明白自己主人异于常人的癖好,更何况沈巽的处境可谓是与从前那些阶下囚无异,但她仍旧坚持道:“坎君不会伤你。”
沈巽嘴唇发抖:“泗沄……我不信。他有什么理由留我?有什么理由?我现在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他拿我威胁不了江巽澜的,你念在我们先前天境宫相处的情谊上,杀了我吧。”
泗沄按住他欲来夺怀中剑的手:“阿巽,冷静一点。”
“泗沄。”沈巽囫囵咽下一口唾沫,闭上眼:“我没法冷静。我也是人,我怕疼,我自认为我已经接受了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但我的身体还会恐惧,我一想到不久之后我可能会面对的景象,我就会难以控制地战栗。”
他们已经赶了好几日车程,按照沈巽预想,今日就会进入都城境内,可能几个时辰后,自己就会被关进诏狱,抑或直接行刑。他甚至能够轻松地想象出,自己手脚被缚,米糠塞口,被马拖拽着到城中,接受洛涯百姓指点的场景。
他想要遏制住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可越是尝试驱赶,它们就越是肆意地在脑中滋生。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道:“两位大人,到了。”
沈巽僵硬在蒲团上,不敢起身掀帘,还是泗沄先行一步,往前迈出了马车。
然而马车外并非是如沈巽所想那般,是华丽的宫殿抑或守卫森严的牢狱,而是一个坐落于两山之间的隐秘四合院,样式古朴,风格简约似是某位高人的隐居之地,只有门上雕刻的龙纹图案昭示着此地的不同寻常。
“这里是坎君在山中的别居,别看周围无人,实际山后驻扎着军队,一旦发生异状,他们就会行动。”
泗沄扶着剑:“这里很安全,太后和恭长老的人不会找到这里来。你可以放心呆在这儿。”
沈巽深吸一口气,终于跳下马车。泗沄跟在他身后,却在等他进门后便驻足在原地。沈巽回头看着她,目露不解。泗沄说:“里面只有坎君,和他准许的人能进入,我守在外面便好。”
沈巽并不诧异于洛坎的疑心病,而是诧异于他愿意将此地展现给自己。这令他更加捉摸不透,对方的目的。
屋内陈列着简单的摆件,以及几面高耸的书架,桌上摆着的猊貅香炉从嘴里喷出缭绕香气。沈巽往屋内走,绕过镂空屏风,隐隐约约看到书桌后站着一人。
那人与自己身高相当,体型相当,甚至可以称得上一模一样。
他在梦里见过这人,准确来说,就算在梦里没见过,他们也对彼此再熟悉不过。
“……栖?”
栖转过头,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薄唇微抿。
“你为什么在这儿?”
“……”
栖拿着个什么小玩意儿,正垂眸摆弄着,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更没有看见他。
“这是你的佩刀,叫‘局’。”
温和的男声自背后响起,沈巽顷刻僵直颈背,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俊美男子长发披背,一身白衣翩然,同样似未看见沈巽,径直走到了栖身边:“乌蒙山内天降陨铁,我便叫人取了一块为你打成。还好你学的短刀,若是用剑或者长刀,恐怕材料不够。”
栖抬起头,尊敬而虔诚地将手放在心口,向他鞠了一躬:“多谢主人好意。”
听到“主人”二字,乾守笑意更深,继而抬起手,去触他红唇:“若要还我好意,不如用别的方式。”
下一秒,他挑起栖的下颌,吻了下去。
沈巽头皮发麻,却更难移开脚步。
接着,一片白光吞噬了周遭事物,一点墨色自中央漫开,取代了视线所能及,沈巽听到耳畔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和水声。
这是一间逼仄的屋子,除了墙上唯一一扇窗透过的亮光,再没有光线射入。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看清躺在屋中,纠缠的两具身体。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索取,乾守与乾媂不愧为父子,在床上的霸道蛮
', ' ')('横如出一辙,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会掐住栖的脖子,逼对方叫自己主人,抑或在对方身上用力挞伐,只为证明自己他是自己的所有物。
沈巽站在高处,俯视着两人交媾的躯体,好似身处于冰窟之中。
黑暗中,门被推开了一角,从那一线光亮中,沈巽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时的乾媂不过六七岁,长发已是雪白,正如传言那般。不过他显然还没有学会用淡漠伪装自己,以至于可以让人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的惊讶和失落。
到了这时,沈巽终于想起来,这间屋子,正是当时乾媂囚禁自己的那间……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完了栖从收到“局”到前往乌蒙山,成为祭品的那段人生。
有个声音告诉他,栖身负的“天血”是打开神器通往天界的关键,只可惜栖身上的天血固然纯净,但未经修炼,反招致侵蚀。乾守薛仁等人作为主谋,自然难逃天罚,栖也自此失忆,“天血”变为了“七杀印结”,成了深埋于他体内的痼疾。
“乾守至死也不知晓,自己本该毫无破绽的计划究竟何处出了纰漏。”
白发仙人走到沈巽身边:“而身负天血之人若是勤加修炼,本是有资格入仙籍的。只可惜你从一开始便被困于囚牢之中,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明明都是满头白发,年轻的容颜,作为仙人的乌蒙上仙却比乾媂少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沈巽看着他,心底莫名平静了几分:“仙人……”
“不用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乌蒙上仙冲他莞尔,又掂了掂手,召唤出一块流转着彩色光芒的石头:“这是你的梦境,我可以往来于任何人族的梦境,包括你。”
沈巽看着他手中五色石:“这是什么?”
“这个?”乌蒙上仙顺着他目光看去:“这是洛坎准备的五色石,可以催眠人族,唤醒他们的记忆。他应该是想让你更好地回忆起起你们初遇那段时光,不让你这么怕他。不过他没想到,在你心中,最执念的,却是自己早已遗忘的,关于栖的记忆吧。”
沈巽嘴唇颤了颤,但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罢了。”乌蒙上仙一叹息,挥袖施了个术法:
“你现在不该想起这些。还是照他的想法来吧。”
——
漓水畔,有斗笠侠客撑蒿而行。
冬日艳阳盛着暖意,氤氲了江上一片雾气。沈巽赤脚立于江边,只觉此情景格外眼熟。
他穿过一丛凋零的芦苇荡,飘蓬遍地,却被鲜红的血打湿。沈巽皱着眉,往芦苇荡深处走,发现之中竟卧着昏迷不醒的洛坎。
沈巽怔愣一瞬,陡然忆起,这一幕正是自己和洛坎初遇的场景——
当时他接到江巽澜旨意,说洛坎不日会路过漓水岸边,又因遭到恭亲王的人追杀,会身处险境,是接近他的好时机。于是沈巽便侯在此处,做一个撑舟人,静待猎物上钩。
果然,江中的小舟往岸边划来,长蒿破开平静水面,点起一圈波纹。舟上人洁白的面纱被风吹起,双叶眉,鼻背一点红痣,薄唇在面纱后若隐若现。
沈巽目睹着自己将洛坎背上小舟,放在乌篷下提前准备好的软榻上,又因为衣物沾了血迹,需要替换,便褪去衣衫,取了匣中的衣物套上。
在他的记忆中,为了让洛坎在醒来后,将自己误认为世外高人,心生畏惧,没少为此花费功夫。不过后来证明,管他什么高人谪仙,洛坎都是不会相信的,他看不中的,杀之,看中的,要么被他纳入麾下,要么纳入帐中。
一束阳光从乌篷上的缝隙间射入,洛坎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看到了独立船头“沈巽”。
他没有立刻发出声音,而是警惕地观察了对方许久,才故作旧疾发作般,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醒了?”
“沈巽”缓步走下船头,而后掀帘入了乌篷,蹲在他身边。由于逆光的缘故,使得他直鼻俊眉线条更为分明,一双眼却似含了秋水,笑意盈盈,有几分缱绻柔意。
洛坎看到他面貌,短暂地怔愣一瞬,继而捂着唇,虚弱道:“敢问少侠,此地是何处?”
沈巽为解开系在腰间的水囊,拔开软木塞,递给他:“我是居住在附近的摆渡人,偶然路过此地,看到公子身负重伤倒在芦苇荡中,便将公子背到了船中,并施以简单包扎。”
洛坎用余光看了一眼裸露的上半身,果不其然看到了腰上一层厚重的纱布:“多谢少侠。”
他虚虚地笑了笑,眉眼中的疑虑和防备依旧没有完全卸下。
那时“沈巽”还不知晓眼前之人究竟是何等的危险,尚且得意于洛坎的落入圈套,即使他面上不显,站在一边的后来人又怎可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沈巽摸了摸额头,有些头疼。
不过江巽澜不将有关洛坎的情报完全告知于自己,一方面可能真是因为他们对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坎君还不了解,另一方面,面对洛坎,就需要将一颗真心剖白,对
', ' ')('他了解太多,产生了防备之心,反而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其实现在想来,洛坎最初相信他,不是因为真相信了沈巽所编造的身份,而是因为沈巽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好看穿了。
与城府尚浅的人相处,总是会少一些顾虑。
——————
洛坎告诉沈巽,自己是漓江府恭亲王的家奴,要前往京都给太后送信,半途遇刺,跑到漓江畔的芦苇荡中勉强躲过了一截。
沈巽当然知晓他真实身份,但是顺着他的话没有戳破。
沈巽邀请他到家中小住,理由是近日有暴风雨会降临漓江上游,往都城走的方向不易行船,不如在此停留一阵,等风雨过去,再做行动。
按理说,以洛坎多疑的心性并不见得会答应,沈巽当时也做好了对方拒绝,施行下一步计划的准备,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洛坎只是想了片刻,随即便答应了下来。
沈巽其实对此疑惑过一瞬,可是并未多想,反而迅速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至于作为旁观者的沈巽看到这一幕,明显心境就复杂了许多。可以说,自己与洛坎的相遇,就是他这场旅途倒霉的开端。
洛坎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在最初漓江畔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中,他从未有一刻卸下“谦谦君子”的面具,那时沈巽被他表象欺骗,而如今沈巽再看这段经历,只觉脊背发寒。
所以为什么洛坎要让他想起这段记忆?
这时画面来至深夜,万籁寂静之时,唯有江水涛涛流动不止。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屋内推开,洛坎一身水蓝劲装,面色冷淡地跨过了门槛。
在沈巽的印象里,哪怕是到了后来,他们二人关系一度走入绝境之时,他也从未露出这副面孔。
不过这也恰好说明一点,他之于洛坎,其实只是个无关紧要,不值得坦诚相待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水晶石的缘故,对方也定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要将他捉回洛涯。
另一端,一道近乎被没入夜色的窈窕身影骤然从树影后闪现,又踩着树干跃至洛坎面前,利落跪下:
“属下来迟。”
“你的确失职严重。”洛坎盯着她头顶,冷冷道:“泗沄,回去记得领罚。”
泗沄将脸埋得更深:“是。”
沈巽看得皱眉——这段记忆显然不是属于自己的,为何自己能看到?
但容不得他多想,“咻咻”几声破开重重叶片,自林间射出了几支泛着寒光发利箭。
“坎君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泗沄业已抽剑,横在洛坎面前,为他挡下了偷袭者的招数。
纵使沈巽知道这只是一段过往的回忆,但当箭矢对准泗沄时,手心还是惊出了冷汗。
泗沄背对着洛坎,用剑锋指着丛林间埋伏的敌军,小声对他说:“主人,援军可能暂时赶不来了,我们先走吧。”
洛坎扫了她一眼,说出了句令沈巽咋舌的话:“那屋子里那人怎么办?”
泗沄也愣了愣,显然是不太理解不通人情的主人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他人安危?
洛坎揉了揉眉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话语的不合常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援军一直也难找到我们,不如现在先解决掉他们。这群人算是高手吗?与你相比又如何?”
泗沄皱着眉:“回坎君,加起来的话,与我相差不多。”
“那够了。”洛坎抬手,取出纳入袖中的的金属折扇,又在手中打了个转:“我们加起来,也该是比他们厉害了。”
泗沄眉心深锁,虽未提出反对,可明显也不支持他如此冒险的决定。
洛坎看她目露豫色,欲意出言相劝,先冷冷出声,堵住了她的话:“泗沄,莫要违逆我。”
话已至此,泗沄自然更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朝他鞠了一躬,表示领命。
洛坎佩扇扇骨取锻铁所制,扇柄处装有机关,平时可做装饰,甫一按下,就变成了削铁如泥的雾气。他揺着扇,笑容风流,月光沿着光滑的扇柄滚下,落到他修长的指节上:
“还不动手?”
话音毕,风声响,惊涛拍岸之声裹挟着如雨箭矢簌簌落下。
洛坎和泗沄默契地跃起,跳离了原处,泗沄滚身入草丛间,洛坎则飞身至高处,素色蔽膝随着周身罡风猎猎作响。
他腰间蹀燮带上挂了几个革袋,里面装的尽是些暗器和毒药。借着地理优势,他用指尖夹出一枚药丸,碾碎,丢向隐藏于暗色的偷袭者们。而后趁着对方遭药粉迷住了双眼,骤然翻身跃下,头朝下脚朝上勾住树梢,手持折扇,朝他们脖颈一削,鲜血当场飞溅三尺之高。
洛坎从前未被选作太子时,为了保命,隐瞒了学武之时,因此后来即便恭亲王与太后知晓他并非不通武艺,也不知晓他真实水平。
如此看来,是他们轻敌了。
那端泗沄也杀退了好几人,清丽的脸蛋沾满了血痕,目光呆滞,像是个入魔的修罗。
', ' ')('一个时辰后,丛林中的打斗声彻底消失。
两人从树上跳下,皆是一身血污。
泗沄向洛坎禀告:“坎君,有几个人跑掉了,怕是会去透风报信。要不要追?”
但洛坎没有回话,反而逐渐蹙起了眉。泗沄看他面色痛苦,如遭重创,便顺着他手捂住的地方看去,发现竟是他腰间旧伤裂开,血染红了衣物。
“主,主……人。”
洛坎挡下她伸来的手:“不是大伤。”
泗沄心有不甘:“坎君,为了一个普通人,何必呢?”
“为了谁?”洛坎转过头,鼻尖发出一声嗤笑,他似乎还想打扇,可旧疾复发之痛令他一时难以承受:“我谁都不为,只为自己。”
“……”
洛坎看了会儿自己的掌心,倏而握紧,闭上眼:“没办法,虽然很难承认,不过我确实对那家伙产生了一点奇怪的兴趣。毕竟……已经有很久,没有一个人为了谋取什么,用如此拙劣的方式靠近我了。”
——————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洛坎至始至终就没有完全相信过沈巽是怀着单纯的目的接近自己。
沈巽摸着额头,低垂下眼睫,苦笑一声——为什么当时自己会天真的以为,洛坎真的中了自己的计。
接下来的故事又回到了“沈巽”视角。
洛坎回到屋后,简单地换了衣物,便卧床躺下,等第二天时,未经包扎的伤口已经彻底裂开,令他疼得下不了床。
沈巽还记得自己当时看到那一床血迹的错愕和恐慌——他是真的害怕洛坎死掉,因为不论怎么说,洛坎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水晶石所在的人。
但这份慌乱落到洛坎眼底,似乎就变了味。
洛坎惯会读懂人心,但也只是看出他们是否对自己有所伪装。可沈巽的慌乱是真的,担心他同样是真的。尽管这份情绪的根源并非来自关心他本人,然而也差不多是殊途同归。
沈巽手颤抖着,将纱布取下,并用清水浸泡,将血污洗尽。
洛坎脸色苍白,汗自浓眉间滴落,滑至他英挺的鼻骨上。但他的眼神并无虚弱,甚至是复杂的,可能只是仗着对方看不见,所以才敢将真情流露。
“你为什么要靠近我呢?”
他小声呢喃,可惜对方没有听见,依旧专心致志地为他伤口上药。
“沈巽。”洛坎柔声唤沈巽名姓,引得对方抬起头,注视着自己:“你可别真喜欢上我啊。”
沈巽显然不懂他为何要这么说,表情有些僵硬:“洛公子可别说笑了。”
洛坎低低地笑了起来:“对,说笑而已。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对方还是这上阳州一等一的名人,悔不得。”
沈巽没抬头,随口问了句:“是娃娃亲吗?”
孰料头顶传来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沉闷,似乎并不太乐意多提此事:“对啊,娃娃亲。父母之命,多好。”
沈巽系好纱布,没有吭声。然而洛坎却用扇柄挑起他下颌,逼他看着自己。二人视线相对,鼻尖近在咫尺,呼吸纠缠在一块:
“不过我很难对人或事感兴趣呢,包括我‘未婚妻’。”
——
沈巽用手撑着额头,想起似乎确实是从那日之后,洛坎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时自己还没有察觉,现在看来,还真是别有一番意味。
他不确定洛坎是否是因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想通过他心目中这段所谓的“美好时光”唤醒自己对他的情愫,抑或别的目的。
但不论如何,沈巽在看到他与泗沄在黑夜中对上潜伏者时,心跳还是骤然停了一瞬。
沈巽突然十分不确定,洛坎对自己究竟抱了怎样的态度,就像原本板上钉钉的事被人突然推翻,沈巽也一时有些发懵。
接着,画面来至今后今日。
在援军尚未赶来之际,不得不说,他们一起渡过了一段相当愉快的时间。在洛坎没有与自己撕破脸皮前,他谦谦君子的伪装可谓是无懈可击。
他不沾阳春水的手也会操持厨具,为沈巽做一碗素面,他也愿舍下清风朗月,到田里山野中,挽着裤脚或袖子打猎种田。
沈巽想,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早些开窍,可能自己真会醉倒在他那双含着浅笑的眼底。
他们二人之间,终归是骗局大于了真情。
故事到了这一幕,戛然而止。但即使不用五色石提醒,沈巽也知道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是怎样——援军赶来,洛坎将沈巽强押回京城,让他看着犯人受炮烙,车裂之刑,告诉他,如果不顺从就也要他受尽千刀万剐之痛再做成人彘。
死则死矣,践踏一人尊严,甚至比要他死更难受。
沈巽起初还能反抗,等到心性被彻底被磨平,就失去了抗衡的资本,彻底沦为了洛坎一个普通的玩物。
洛坎的后宫还有很多人,但那段时间,他似乎对沈巽兴趣
', ' ')('最为高昂,也多亏了这点,才让沈巽有了可趁之机,完成任务。
沈巽后来想明白,为何洛坎会对自己态度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从未相信过沈巽,也没相信过沈巽会真正爱上他。从一开始,洛坎的温柔便只是假象。
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
幻境消失后出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洛坎坐在沈巽面前,微笑着望着他。
这样的洛坎和当年他们初遇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一样的俊美,一样的风度翩翩。而沈巽偏偏也最恨他这副面孔,于是不由分说地抬起手,给了他一耳光。
洛坎没有惊讶,只是用舌尖顶了顶腮部被打的位置,低头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苦笑:“你还真是再无所忌惮了。可越是无所忌惮的人,就越是心中没有所负。我倒宁愿你心中有所负。”
的确。
沈巽看了眼通红的掌心,没有感受到恐惧,反而只有一股从心头钻出的无名火焰,在灼烧着身体:“洛坎,你想干什么?”
洛坎说:“我们打个赌吧。”
沈巽皮笑肉不笑:“赌注是什么?”
洛坎闻言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问我想赌什么?”
沈巽嘴角勾了勾,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确实不关心。”
洛坎叹了一声:“好。赌注是你和我。”
沈巽说:“原来你真不打算告诉我想要赌什么。”
“这不是你的要求?”洛坎摇着扇,温和地笑意在眼底酝酿:“你的要求,我自然答应。”
沈巽皱着眉沉默。
今天的洛坎太过奇怪,每个行为每句话,都好像是真的想将真心奉给对方一般。可是就连沈巽也清清楚楚地明白,这对于洛坎而言,是不可能的。
洛坎一直在等他回答,似乎是他打算他不开口,就与他这样僵持下去,沈巽只能不情不愿地问——“你究竟想要赌什么?”
“你的真心。”洛坎收起扇,用扇间描摹着他心口的位置:“我赌你会爱上我。”
沈巽面无表情,并无多少恼意,甚至想为他荒唐的想法而发笑。
“洛坎。”他按住对方扇尖,推到一边:“有病得治。”
洛坎朝他微微一笑,也不为自己辩驳:“太后和恭亲王知道你的存在,他们手段比我还要残忍百倍,这些日子你可以出去,但我会派人保护着你。”
沈巽闭着眼睛:“免了,把监视说成保护,你也是不错。”
洛坎笑意不减,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质疑:“这件事我与你解释也无益,你若信,那便是,不信,那便不是。”
沈巽抬起眼皮,目光自他脸上扫过:“我现在开始好奇,你为何会有这样的信心,觉得我会爱上你了?”
洛坎但笑不语。
——————
洛坎离开后,沈巽便叫来人说要前往都城。他本以为洛坎会让一群人跟随他身后,随时监视着他,防止他逃跑,不料最后仅泗沄一人跟在他身侧。
沈巽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更想不通洛坎究竟打算施什么计策。
两人各骑一匹马,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都城外,等过关的时候,守城侍卫却要求他们下马而行。
沈巽心道终于等来了洛坎的诡计,对方却告知他——城内水利设施建设,路面大幅度翻修,马在城中难以通过。
沈巽目露疑惑,过了关口后就问泗沄:“洛坎早不修,晚不修,何必这时修?”
泗沄如实相告:“因为之前资金周转不足。洛涯不似上阳州其余城邦富裕,也是凑了许久的钱才凑足的”
沈巽从前也知道洛涯贫穷,但没想到竟是这么艰难,而街道两侧零星的店铺也印证了泗沄口中的话,让他不由深深皱眉。
都城主路的街道算不上宽,两侧的小路也基本是一眼能望到头,沈巽本欲寻到当地集市,却被泗沄告知,他们现在说经过的地方,就是当地最繁华的集市。
沈巽一时失语,撑着额感叹:“你们……快跟风之域有得一拼了。”
泗沄点了点头:“坎君也这么说的,说现在的洛涯就是个人人嫌弃的烂摊子。”
洛坎难得说一句实话,只可惜不是对着沈巽亲口说出。不过他居然会这么想洛涯,倒也确实出人意料。
路上的青石砖被撬开,污水汇聚在泥地里,稍不注意就会踩进去,弄脏衣物。沈巽和泗沄艰难地往前走了好一段,终于行至稍微正常的大路上。而当沈巽往远处眺望过去时,则看到了一个高足十余尺的牌匾,上书“恭户路”。
“那边是恭长老的地界。”泗沄贴心地为他介绍:“就是他可能会想要伤害你。不过你就算现在过去他们也不会动手,因为不敢这么大胆,要过去吗?”
“……不了。”沈巽诧异于泗沄直白的表述,从某种意义上,和洛坎有得一比:“我只是稀奇,他不过是个王爷,长老,怎敢如此大胆?”
“他的母亲是当
', ' ')('今太后。”泗沄说:“太后的本家也是洛涯极负盛名的世家。坎君也是前不久才将他们本家势力瓦解了大半。但是太后和恭长老在朝中势力依旧盘根错节。”
沈巽蹙眉:“洛坎生母不是太后吗?”
“不是。”泗沄摇摇头:“坎君的生母是个侍女。后来遭当时坎君身边的死侍亲手凌迟处死。十岁以前,偷偷抚养他长大的太监宫女也后来被太后以各种方法赐死。其中一个太监,就是与坎君关系最好的那一个,是被人装到麻袋里,用马拖着,通过尖刀铸成的地面行刑的。”
沈巽听得头皮发麻,却不由自主想起数月前,洛坎在自己面前,对一位将军施以极刑的方式,正是如此。
“不用说了。”沈巽逼迫自己不要去想洛坎相关的事:“出来玩乐,莫要提及这些。”
于是泗沄乖顺地闭上嘴,等待着他下一步命令。
沈巽捂住头:“你说说,你们都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带我去。”
“有。”泗沄想了想:“城西有条花街,白天不开门,但是有我令牌在,倌儿美姬都会接待的。”
沈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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