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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巽勃然大怒:“你疯了!”
岑艮道:“如果我把你交给乾媂,我才该疯了。”
沈巽下意识地起身,却被系在木箱上的铁链拖拽回原处,手肘撞上箱角,疼得呲牙。岑艮目光一闪,旋即举杯呷茶,挡住了面上表情。沈巽头顶发髻本就只由一根树枝简单束起,此刻尽数散落,须发垂至脸颊两侧,好不狼狈:
“岑艮,你当真是丧尽天良。连你的盟友都要算计,究竟什么不在你的计算之内?”
岑艮不答,反问他:“你说你与乾媂无所瓜葛,却又言语之中处处维护于他,是为何意?”
沈巽气结:“我在和你说别的!”
“那些事与你并无瓜葛。”
岑艮掐断他的话梢,眸色深邃:“我现在倒是对你的来头有所顾虑。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去勾引乾媂?”
沈巽想起从前在天境宫时,他对乾媂暧昧不清的态度,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他总是处处针对羞辱自己。只可惜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其实他俩又何尝不算是同道中人,若非在此种情况中相遇,他们说不定也可以推杯换盏,探讨一下乾媂心里那抹白月光。
当然,都是假设。
沈巽不由为自己的想法冷笑,岑艮怎跟他会是同道中人?
这声冷淡的笑落到岑艮眼中却是镀上了另一层含义,接着,下一瞬,岑艮擒住沈巽的脖子,将他自地上拎起。沈巽膝盖脱离了地面,受力点只有那只抓住自己的大手,不得不随着他动作,加之喉咙里的气被堵住,呼吸不通,一时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岑艮目中酝酿着风暴:“你在笑什么?你可知你现在是阶下囚?”
沈巽一双眼憋得通红,牙关紧要,有血味儿子齿缝间溢出,反而放大了先前的笑:“笑我,也笑你。”
岑艮又道:“说清楚。”
“你我本非一路人,今生今世也本不该遇见……咳咳。”对方的力道收紧了些,沈巽只觉脖颈近乎要被拧断:“都是……孽缘。”
岑艮闻言不语,倏而松开了手,沈巽便顺着木箱滑落至地。空气涌入喉中的一刻,沈巽眼前蓦地一黑,旋即又慢慢恢复光亮,接着是口鼻,濒临死亡时,五官反应会变得迟钝,等他缓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正张着嘴,而涎液已顺着唇角打湿了下颌。
于沈巽而言,此种经历不过寻常。他早已受尽病痛之苦,若非任务在身,倒也恨不得就此了解。他在方才,快要窒息时,想到的并非求生,而是求死。如果真就死于岑艮手下,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因此这种换作旁人,早已退让三分的威慑,对沈巽来说,基本无用。
沈巽倒在地上,宛若咳疾发作般弓腰猛咳。岑艮端详他面容片刻,忽然道:“你说我们今生今世本不该遇见。但我却觉得,你这张脸,我在哪里见过?”
“是不是……咳咳……还对这张脸心生悸动?”沈巽一边笑一边咳嗽,心底却油然升起一股悲凉:“我告诉你,那人叫栖,我叫沈巽……咳咳……你找错人了。”
然而岑艮并不为他的嘲讽所动,甚至连眼皮都不愿多眨一下。
沈巽恨不得将他平静的外表快些撕碎,让他也和自己一样狼狈:“你且快些把我交给你的死侍,让他对我用刑,看看你还能从我口中撬出些什么?如果他失手杀了我,正好,也为你除去一个障碍。何乐而不为呢?”
但很可惜,岑艮此人似乎油盐不进,明明沈巽自觉已是将话说绝,偏偏对方依旧一反常态地维持着缄默。
沈巽说累了,挑衅够了,就气喘吁吁地靠在木箱边,胸膛上下起伏不止,像一条被歹人捉住命门的丧家之犬——岑艮看他,是俯视,他看岑艮,是仰视。他腰上套了个铁环,被铁链栓住,就是狗脖子上套的项圈。
沈巽觉得这个比喻精妙无比,如果不是因为手脚不能动弹,他定当拍手称绝。
然而对方的呼吸却骤然停了一拍,接着压在他头顶的黑影倾了下来。沈巽以为岑艮又要折磨自己,也懒得动弹,便伸出脖子,任由他摆弄,不料伸来的那只手炖了一下,又直直地向他脸伸来,用拇指揩去了他眼角的泪渍。
沈巽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泪还在涌出。为他拭泪的手动作愈加慌乱,似乎是因为它的主人并不通人情世故。
沈巽状似麻木,抬眸盯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岑艮。岑艮眼底有千万种情绪酝酿,沈巽则依旧回以冷眼。
这样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两双眼相对,岑艮迷蒙的视线逐渐有了聚焦,继而似惊觉自己犯了错事,猛地抽回手。沈巽一动不动,如同在旁观一场与自己不相干的闹剧。
岑艮盯着自己的五指出神片刻,起身,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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