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本是亲人团聚,共赏明月的佳节,可正在皖北拼命的两军却看不到一点节日的气氛,一边是舒城里已经断粮的陈玉成,在突围数次失败后,低落的士气,一边是城外睡觉都睁着眼睛,生怕一眨眼的工夫就跑了大鱼的杨一。明月在天上挂了大半个晚上后,黎明前的黑暗来临,就在这常人睡的最为香甜的时分,庐州的城的大门被无声的打开,一队队人马悄悄的向三河镇方向挺进。李秀成终于选择了出城,试图以全力进行这最后的一战,争取和陈玉成会合,然后再另做它图。
大军在默默的向三河镇进发,沉重的八千斤大炮在骡马的牵引下缓慢的在狭窄的官道上前进,步兵沿着田埂向前,不时有士兵失足落入泥水中,但他们都默默的爬起来,继续向三河镇赶去。天边终于破晓,部队的行军格外的顺利,三河镇就在眼前。各部按照事先的计划开始布置准备战斗,李秀成投过从清军手中缴获得来的望远镜观察三河镇。一切准备就绪,望远镜里的三河静静的沐浴在黎明的晨雾中,新军没有任何动静。
李开芳来到李秀成面前,兴奋的说道:“侯爷,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吗?”
事情顺利的进行没有让李秀成感到丝毫的兴奋,反而被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包围,李秀成知道自己做出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他已经没有后路了,皖北太平军的命运就看这一战了。
缓缓的放下望远镜,李秀成深深的呼吸一口早晨新鲜的空气,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一些后,淡淡的对一脸激动的李开芳说:“可以了,开始吧。”
各式火炮的引线被先后点燃,一声声巨响打破了黎明的沉寂,炮弹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弧线掉落在三河镇的城墙上,三河镇很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安静,三河镇在遭到炮击后还是一片安静,没有还击,甚至从望远镜里也看不到有人在走动,李秀成看着炮弹在三河镇里爆炸后激起的硝烟,弥漫的硝烟幻化作一片诡异的平静。李秀成感到一中强烈的不安,内心开始激烈的思考,难道..........?各种答案被自己否定后,李秀成得出了一个自己认为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三河镇根本就是一个陷阱,陈玉成部已经被消灭。想到这里,李秀成浑身冒着冷汗,急忙大声下令:“停止炮击,全军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三河镇。”
李秀成又一次猜对了,就在昨天夜里,二十岁的陈玉成被部将苗沛林设计捕获,数万饥饿的太平军,在叛变的苗沛林部和新军里应外合的行动中被一举成擒,陈玉成眼下正被押在杨一的大帐中。
李秀成的命令刚刚下达,一阵炮火就呼啸着朝太平军打来,接二连三的炮弹不断落在人群里,太平军战士受伤后发出惨叫声此起彼伏,刚才还严整的部队顿时就乱成一团,争先恐后的朝三河镇里跑去。李秀成的部队在混乱中丢弃了全部的火炮和粮草滞重,刚刚逃进了三河镇,就见新军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三河镇果然如李秀成所料,镇里空无一人,而且找不到一颗粮食,十万大军陷入绝境。令李秀成惊讶的事情是,新军并没有马上对三河发起进攻,一些新军打着白旗,驱赶部分被太平军抛弃的粮车送到阵前,然后默默的回去,新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居然没有赶尽杀绝,这让李秀成大感意外,同时也感到了些须的彷徨。
三天后,三河镇里惴惴不安的李秀成收到了一封杨一写来的信件,信中写到:
李秀成:
您是个人才,我很欣赏您。相信你也看出来我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凭你现在的情况,我随时可以消灭你。陈玉成部已经完了,南京发生的事情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太平天国已经四分五裂,杨秀清困守南京,石达开被曾国藩拖在湖北江西一带,太平天国没有前途了。如今在皖北,你已经不可能得到一个援兵。仗打到这个份上,作为一个将领你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也要为跟随你南征北战多年的兄弟门着想,投降吧,我不会为难你们的,告诉你的手下,投降后愿意留下来跟着我干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留下的我们发路费让他们回家。
我已经给你三天的时间来认清形势,现在我再给你三天来考虑清楚,是战是降,是生是死,完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记住,时间有限,只有三天。
杨一
一封开头和结尾都没有问候语的最后通牒,李秀成看完后递给身边李开芳,然后传到赖汉英手里,接着是赖文光....。这封信在太平军诸位首领的手中转了一圈后又回到李秀成的手中,李秀成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大家,似乎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众人皆默不做声,连月来与新军不断的作战,使他们深深的体会到和眼前这支军队作战就仿佛是在做一场噩梦,打下去是没有任何前途的,但这投降两个字又没办法轻易的说出口,只好都一个个低着头,闷声想自己的心事,场面一片沉寂。李秀成见大家都不出声,脸色苍白的站起来,挥挥手里的信件,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妈的,想让我们投降,那兄弟们都白死了,我这就带人去和清妖拼了。”李开芳猛的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又看看周围,谁知道周围的人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话,依旧是一个个心事重重的坐在那发呆。李开芳见到这样,自己跺了跺脚道:“好,你们怕这姓杨的清妖,老子不怕,老子这就带人去和他拼命。”说着李开芳拔腿就往外去。
见李开芳出去,赖汉英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对李秀成说:“侯爷,不能让他去送死啊。”其他将领也都站了起来,齐声说:”侯爷,您要拦着他啊。”
李秀成无力的挥挥手道:“去,把他给我拉回来。”
一天后,三河镇内的太平军代表来到杨一的大帐中,递上了投降的降表,李秀成代表十万大军,同意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第二天,李秀成带着众将领打着白旗来到新军大营时,发现一个年轻的将领带这一票人马正等在大门口迎接太平军众将领。从年轻人的气势上来看,结合杨一的各种传闻,李秀成在的这就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对手杨一。李秀成见杨一一脸笑意的站在大营外赶紧上前道:
“败军之将,怎敢劳动大人大驾亲自迎接。”
“秀成不必过谦,皖北之战,你指挥得当,用兵巧妙,单就战术上而言,你没有输。”说着杨一看了看其他太平军的将领道:“诸位也尽力了,此战太平军众兵将不能说不勇敢,落到这样的结果也只能说是一种宿命吧。诸位没有失败,失败的是太平天国。”
对于投降后的太平军士兵,杨一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一万多选择离开的发放路费,大部分选择了留下。李秀成和其他主要将领也在得知南京发生的详细情况后大多选择留在杨一的新军中效力,只有陈玉成仍不肯投降。
杨一把留下的部队开往大别山地区进行改造和整编。然后命令聂士成率领一师的兵力,沿庐州北上皖北,然后东进,皖北和苏北残存的太平军纷纷弃械投降,九月初,新军彻底控制了皖北和苏北,至中旬大军开始朝芜湖进军,杨秀清放弃芜湖、马鞍山,当涂等地,收缩兵力,困守南京。
远在北京的咸丰皇帝在得知杨一以八万之众一扫江北困局,并消灭太平军近三十万,俘获匪酋陈玉成,逼降李秀成这样的辉煌战果,顿时是龙颜大乐。连忙下旨封杨一为一等忠勇侯,赏三眼花翎,并赏珍宝一批。高兴过后的咸丰要求杨一把陈玉成押往北京,听候刑部的审判。这陈玉成在杨一的眼里那是个宝贝,怎么能就这么送出去。杨一接到圣旨后,回奏咸丰,河南一带捻匪横行,恐怕长途押送会有不测,同时陈玉成也有悔过向上的意思,希望英明仁慈的万岁爷能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并表示自己一定会用浩荡的皇恩感化陈玉成。
杨一的奏折递上去后,满朝文武又展开一场争论。有的说杨一深知皇上仁慈爱民的心意,这样做正好体现了皇恩浩荡,恩泽万民的宗旨。有的说杨一包庇发贼,一定是想拥兵自重,其心不良,还望圣上明察,还说汉人历来就和满人不是一条心,不可不防等等。
咸丰对众文武的意见也很迷惑,但有一句话是说到咸丰心里去了,那就是汉臣的忠心程度是咸丰最不放心的。对此咸丰召集了八大军机和鬼子六,一起来讨论关于杨一的话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论杨一是否忠心,但防一手那总是没坏处的。于是咸丰下旨,命怡良为钦差大臣,前往上海,一是代表皇帝嘉奖杨一,二是统领长江流域对太平天国的最后作战,同时又封和春为安徽总督,前往庐州从杨一手里接管安徽政务。
在大别山区游走经有一个多月了,一直以来陈玉成都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杨一手里的新军是支什么样的队伍。以往官军给陈玉成的印象都是只会鱼肉百姓,骄纵蛮横,从来就不给普通百姓好脸色看。陈玉成站在窗子前向外看,这个地处大别山区的小村落里一个极普通的农家小院,此时正笼罩在夕阳的沐浴中,时间已经是深秋,远处的山峦上松柏依然青翠,但院子里的杂树上的叶子已经看不到绿色,剩下的只有枯黄和衰败,秋风吹过不断有枯叶飘落,很快就布满庭院。院子里很热闹,新军战士们有的在帮房东清扫着满地的落叶,有的在帮房东担水,还有的在和房东的孙子在嬉闹。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亲切,新军士兵和这户农家仿佛是一家人。对于这支军队,陈玉成已经冷眼旁观很久了,他们白天训练很认真,休息的时候会尽量帮百姓做些农活家务之类的事情,晚上还在院子里点上火把,有人来专门教他们认字。这一切对陈玉成来说都很新鲜。
陈玉成在这里是自由的,没有人刻意的来约束他的行动,他可以随意在村子里走动,陈玉成曾经问过一个士兵:“你为什么来新军当兵。”那士兵回答道:“当兵是为了保卫咱们自家的好日子啊。”陈玉成后来又问过别的士兵同样的问题,回答大都是这样。有的回答“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自从新军来后,大家才能过的安稳,才能吃上顿饱饭,咱们当兵不为别的,就为老乡们今后不再挨饿。”士兵们朴实的回答让陈玉成对这样的队伍更加好奇。以前在太平军里,陈玉成也是把能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为最高理想,可现实是自己多年来东征西讨也没能完全实现这个愿望。看着当初带着大家造反的王爷们,只顾自己住进南京城里豪华的住宅,吃的是山珍,玩的是美女,根本就把当初的豪言壮语抛在了九霄云外,陈玉成对此也很彷徨。再看看眼前的这支军队,当官的对士兵都很和善,也看不到打骂士兵的现象。士兵们纪律严格,从不骚扰百姓,这一点比自己带的太平军都强许多,难怪他们能屡战屡胜。想到这里,一个多月前和杨一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浮现在陈玉成脑海中。
那是在陈玉成被叛徒苗沛霖出卖被捕后的第十天,新军把陈玉成关押在一间很牢固的房间了,每天只有一个士兵给他送饭,却一直没有提审,也没有打骂,甚至连捆绑的绳索都去了。这天关押陈玉成的房间里进来两个人,当其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的时候,陈玉成惊呆了,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昔日战友李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