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中,逃避现实需要他承担的责任。
李定西的那根烟是他好不容易和病友讨的。
来之不易,他自然要再争取,“就一根,你都要收?”
“收,”盛夜行摩挲过烟嘴,“都湿了,还抽?”
“湿了啊……”李定西失望至极,“是汗水吧。”
盛夜行讶异,“汗水?”
“晚上会做噩梦。”李定西简单带过。
医院是晚上八点就熄灯入睡,习惯猫头鹰作息的他还没适应,常常一睁眼就到十点。黑夜带给李定西很多幻想,例如蝙蝠、例如鬼神、例如翻窗进入精神病院偷东西的强盗。
每晚做噩梦,他会把被褥当作束缚的绳索,一边挣扎一边被困于此,惊醒后,他胸膛起伏着,把满脖颈的汗擦到床单,再躲进被窝里流眼泪。
神爱世人。他想。
那天从医院出来,盛夜行网购了一支电子烟,托人送到李定西手里。
二月,展飞复试过了,简单地在微信群内通知过,并祝大家新年快乐。
市二已经放了寒假。
除夕夜那天,路见星的父母在知道盛夜行的家庭情况后,盛情邀请他去家里过年。
盛夜行权衡再三后选择了拒绝。
父母是比他们多活了一倍时间的人,对幼崽的保护嗅觉及其敏感。
胆子再大再野,轻重也能把持住,盛夜行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那晚,电视里说“辞旧迎新”,倒计时从十数到一。
市里二三环有市民放了烟火,一簇紧接一簇,城市的夜幕点缀星光。烟火绚烂,不断将天际印染各色,路见星眼底的光也随之变幻。
但路见星没看烟火,注意力全在楼下。
他趴在校外出租屋的阳台上,往下望。
“一”结束,路见星听到弟弟奶声奶气的欢呼声,听到父母在招呼自己进屋,听到无数朵烟花绽放……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盛夜行正拿着手机,站在楼下,也抬头朝楼上看。
接通电话,路见星比盛夜行抢先说了“新年快乐”,之后两个人的通话陷入短暂沉默。
全世界静得仿佛只剩呼吸声。
路见星什么也没说。
“看见烟火了吗?”盛夜行仰头,“明年我放给你看。”
“我不喜欢这个。”路见星觉得吵。
盛夜行下意识道:“那你喜欢什么?”
喜欢你。
“啊。”单音节,他的路冰皮儿又以发出声音作为回答。
打电话对他来说,可以算最困难的事之一。
路见星趴在窗边往下看得吃力,大半个身子露在外边,随时有种要掉下去的可能。
这时候,盛夜行的脑海涌出怪异想法——跳下来吧。
跳下来。
结束这一切。
一阵通话沉默后,盛夜行在黑暗之中望他,低声说:“尼斯湖水怪。”
“……”
“我只看得到你的半边影子,”盛夜行感谢烟花,烟花的亮度让他在短暂间能看清路见星被照亮的脸,“你还记得么?上学期唐寒老师放纪录片,有一只水怪的影像……它也像你这样,很小心地在水面探出头。”
甚至有点可爱。
“哦。”
意外地,路见星仿佛理解到了意思,在窗边歪着头笑。
他学怪物,小小地“嗷”一声。
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路见星不在乎父母在客厅里冲自己喊了什么,也不在乎零点时分应该欢呼庆祝,只在乎盛夜行在楼底下傻站了一个半小时。
“新春佳节,我们与家人团聚——”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说。
路见星瞬间把这个黑色小方盒归类为不喜欢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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