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需要像秦鸾说的那样,打个盹,精神舒畅些,来面对所有的困惑。
永宁侯府。
秦鸾早前就睡醒了。
做完日课,又用了些点心,她在木墩子上站了许久。
以前,从未有过“喜欢”这样的想法,甚至不曾想过,这种心境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被凤凰困住,把婚姻当成命运,而不是两情相悦。
此刻,抛开那些,静静细想……
她不知道情真意切是什么样子,亦不清楚真的惦记一个人到茶不思饭不想,又是什么模样,她能想的只有“愿意与什么样的人相处”。
而且是,相处一辈子。
秦鸾不由想到了钱儿说的,有商有量。
不管是朝堂大事,亦或是日常琐事,能认真地听她说的话,也能真诚地与她说话。
只这一点,日子就不会太难熬,或者说,会舒心许多。
不得不说,府中嬷嬷们的总结,十分有生活智慧。
而从这一点看,林繁很好。
既如此,她是不是该往前多走两步,去试着更接触他?
相处更多,了解更多,喜欢也好、钟情也罢,这些她还没有体会过的情感,会在心中日渐生根、萌芽。
不过,她得注意分寸。
这是她的决定,而不是林繁的。
她绝对不能让林繁有被“要挟”的感觉。
不能仗着“凤凰命”,就对林繁有这样那样的要求。
那对林繁不公平。
理顺了,秦鸾整个人轻松许多。
回到屋子里,她一直走到内室,把一只木箱子从床底拖了出来。
箱子里,装着秦鸾从天一观中带回来的东西,最底下有一乌木小盒。
盒子只掌心大小,似是有些年头了,边角有磨损痕迹。
秦鸾打开看了一眼,确定里头东西状况,又把东西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回到书案旁,秦鸾研墨,提笔写了一张纸,交给钱儿:“你把这纸送到生花阁,让婶子照着上头的东西准备,后日送到国公府,再知会国公爷一声,后日戌正,我去国公府寻他,就从上回我们停马车那位子翻进去。”
钱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满脑袋都是问题。
理了理,从中挑了个最前头的,钱儿问:“这么多细细碎碎的,两天时间,能置办妥当吗?”
“年前去铺子里,婶子不是问过些纸墨吗?”秦鸾道,“她那时说要进货,现在应该都备得差不多了,有几样太偏的,两天时间,京城其他笔墨铺子调一调,我琢磨着差不多。”
钱儿应了,往生花阁走了一趟。
刘龚氏办事周全。
林繁看着方天搬到他书房里的那一样样东西,有疑惑,又有忐忑。
夜色来临,各处点灯。
随着戌时到来,林繁很难再把精力集中,干脆放下书册,靠着引枕闭目养神。
秦鸾寻他是要做什么?
这些物什,又是为了什么准备的?
几个念头在脑海里翻来覆去,连心跳都不由地快了几拍。
以前几次,都是他去赴约。
这一次,是他在等,等秦鸾的到来。
这种体会很新鲜,亦满是期待。
第112章极好的开端
方天有些犯愁。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他低低嘀咕了声。
偃月也不懂。
看着是些纸墨,又与平日用的不太一样。
想到是秦姑娘让备的,估摸着是道家的那一套,他们外行人还是别乱动为好。
不敢乱动,好奇心还是有的。
到底是画符,还是布阵?
方天悄悄地往里头探了探脑袋,拿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偃月:“爷怎么心神不宁?”
看似闭目养神,其实心浮气躁。
他打小就跟着爷做事,这点儿状况,逃不过他的眼睛。
偃月呵地轻笑一声:“秦姑娘要来,当然心神不宁。”
方天挠了挠脑袋:“也是。不止人来,还让舅婆搬来这么些东西,神神叨叨的。”
偃月一愣:“你的重点,好像有点歪?”
“哪里歪了?”方天不解。
“主要是秦姑娘,这些东西是顺带的。”偃月解释了一句。
方天憋着嘴看偃月,摇头,再摇头:“你这是小心之人度我们爷之腹,爷那么正经一人,与秦姑娘谈的也都是正经大事。”
偃月睨着方天,上下打量几眼,眼神满是关爱。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的伙伴这么得天真无邪呢?
性子正经,与思慕姑娘,又不冲突。
只正经、没心思,叫没开窍,就是他们爷遇着秦姑娘之前。
有心思、却不正经,叫耍流氓,那才跟他们爷一辈子不相干呢。
方天被偃月盯着背后发毛:“我说得难道不对?”
偃月有心给方天提个醒,见对方一脸笃定的神色,还是把话都收了回去。
算了。
这小子是蒙头走到黑的人才。
难怪上回听刘家婶子说“不找媒人介绍要打一辈子光棍”。
说了不顶用,等他自己哪天醒悟过来吧。
书案后头,林繁睁开了眼睛。
两个亲随的嘀嘀咕咕,他听到了几个词,不由啼笑皆非。
方天应是被他之前的话带偏了,像极了彼时没有看清心意的自己。
偃月相反,明明见过秦鸾的次数比方天少,却把林繁自己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
林繁想,他对秦鸾的心悦之意,可能掩饰得真不怎么样。
不知道秦鸾是否会发现,又会如何想?
他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这份心动,并非胆怯,而是不愿因这份心动伤害到秦鸾。
他本就被皇上与皇太后记上了,不差这么一桩,但他若真向永宁侯府求娶,那会给秦家与秦鸾带来很多麻烦。
喜欢一个人,这么美好的事,不该成为对方的负担。
可喜欢又是自私的,会想要回应,会需求陪伴。
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那些繁复纷扰之余,林繁也有想过,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名正言顺地与他爱慕的姑娘在一起的机会。
只是,不管渴望多少,林繁都不想勉强秦鸾。
他不想让秦鸾认为,他的心动,只因她是鸾鸟,是他若要恢复身份所必须的助力。
他真成了真龙、坐在龙椅上,他也不愿以“凤凰”来要求秦鸾。
真那么做,那他和要秦鸾做儿媳的庆元帝又有什么区别?
林繁徐徐舒了一口气。
他的心动,明明是纯粹的、直白的,却因掺杂了许多因素,而变得功利起来。
起身,林繁走出书房,快步到了那面墙下。
离戌正还有一会儿,但他该在这儿等。
万一秦鸾提前到了,她又不认得府里状况,还是他早些等着好。
时间一点点近了。
隔着墙,林繁听见外头胡同里的动静。
好在是冬夜,便是其他人家有人出入,也是匆匆,并不停留。
直到,忽然间,他听见外侧有敲墙声。
不疾不徐,敲了三下。
隔着砖墙,声音其实并不明显,但落在林繁耳朵里,却和擂鼓一般,敲击着他的心房。
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弯,在墙上、依着刚那节奏,扣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