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午了,苏老太太看到院子里停着黑色的车子,却见二楼还没动静,皱眉问道:“阿霖这小子昨晚是回来了吗?”
赵姐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回了,昨晚回来时老太太你已经歇下了,就没打扰你。”
“都几岁的人了,还懒到现在不起床,去叫他。”
“我早上去敲过一次门,小二少爷让我不要打扰。”
“罢了,他最近倒是常常回来住,一回来就躲进二楼的房间里睡觉……连我这个奶奶都叫不动他。”
正说着话,就听见楼梯有动静了,许予茜素着一张脸,眼睛又红又肿,似乎是昨晚哭了一整晚,穿戴整齐地下楼来了。
苏老太太却是很惊讶,忙放下手中的花茶,高呼道:“予茜啊,你什么时候来啦?”
许予茜微微有些迟疑,很快又反应过来唤道:“奶奶……”说罢,看了看赵姐,不知如何作答。
赵姐轻笑一声,说:“老太太,许小姐昨天来的,你最近咳嗽厉害,她来看看你。”
“难得予茜有心,奶奶很是高兴……”苏老太太亲切地拉过她的手,轻拍着,脸上满满都是和善。
许予茜不自然地笑了笑,抽出自己的手,小声对赵姐说:“我叫了车,现在就回学校去。”
苏恒霖也从二楼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许予茜并没有看他,不露痕迹地移了位置,站在了奶奶的后面,硬生生地与他隔开来。
庭院外的路面还没干,夜里的大雨冲刷过,又湿又滑,打落的树枝还没清理干净,许予茜匆匆道别后就出了门,她走得很急,好像身后有噬血猛兽一般。
躲不过,猛兽就在身后。
苏恒霖追上她,一把上前拉住她的手腕,他的胸膛在起伏,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生气。
可说出的话,低语祈求一般的可怜兮兮。
“你不要吃药,我带套了。”
篱笆墙外有车喇叭声响起,长而急促,是网约车不耐烦的在催促。
一直到坐上车,许予茜紧张的心情才缓缓放松了一些,不时的回过头看车后面的路,慢慢地松开了自己一直紧攥着的拳头。
手心里全是汗水,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苏老太太接下来的日子常常想见她,让司机来接她去老宅子,许予茜心里知道不应该与苏家再多瓜葛的,但不知为何,奶奶的一声声“予茜,奶奶想你。”
她从没如此被人需要过,何况是个八十岁的老人家,让她不由自主的一头扎了进去。
奶奶除了阿尔茨海默病,身体状况也日益下降,出入已经要拄着拐杖了,夜里常常咳嗽不能入睡,家庭医生甚至都住在家里面,担心着随时会突发其他情况。
犹是如此,也改变不了病魔入侵。老太太明知自己的身体,固执的不肯住院,其实住了院也没用,除了把身体困在病床上,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
苏老太太得知许予茜即将要去邻市工作,还是表现出很不舍的样子,糊涂的时候便常常和她说阿霖小时候的事,是他小时候多调皮捣蛋,长大了又变得话不多沉默少言。
苏恒霖回奶奶家也回得勤快了起来,仿佛有种无言的默契,他们在奶奶面前扮演起未离婚前恩爱夫妻一般。
张司机在晚上的时候总是请假,赵姐含笑解释道张司机是年轻小伙子,刚谈了恋爱,给时间他去陪陪女朋友吧。
许予茜在叫车软件上叫车,老是久久没人接单,天色一晚,她就不知该如何回去。
赵姐不多话,转头就默默地把她的洗漱用品都准备好,连浴缸的水温都调得舒适,睡衣也放好在床上。
苏恒霖与奶奶吃晚饭时,喜欢喝酒,奶奶心情好,也与他小酌几杯,有时是白酒,有时是红葡萄酒,有时是新上的大闸蟹配着黄酒,教人好不舒服。
许予茜极少吃大闸蟹,嫌剥蟹麻烦,并不懂花费大功夫去剥蟹有什么好吃的。
苏恒霖就慢条斯理的挖好蟹黄蟹腿蟹肉放到她的面前,再用湿巾擦手。
赵姐窃笑般说道,二少爷从来是个等吃的主,如今居然也会拆螃蟹了。
黄酒温热,许予茜甚少喝酒,一时不知,喝了一大口下肚,呛得整个人都眯起了眼睛打了个颤抖。
祖孙三人笑成一团。
赵姐每每都在苏恒霖准备离开的时候,告诫说,喝了酒,便不能开车,二少爷还是在这里歇下吧。
于是就顺势地在房间里睡一晚了。
有了第一晚,便有了第两晚,第三晚……
奶奶清醒时会微笑着问道:“你们和好啦?好得很,奶奶最喜欢予茜和阿霖了,你们小两口好好的啊,可不准闹别扭。”
糊涂时,躺在花园里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看日头渐落的黄昏,仿佛一生都随着这落日渐渐的消融在天际。
“予茜,宝宝什么时候出生啊?”苏老太太轻轻的问。
许予茜坐在一旁,轻颤着手把落在地上的茉莉花捡起来,浓郁的香味窜入鼻尖,脾人心肺,不说话只低着头沉默。
“噢,阿霖告诉过我了,应该是在初夏出生的,他说他在夏天要当爸爸。”苏老太太自言自语道。“瞧我这记性,记不住了呢,孩子是裕字辈的,他昨天还烦恼着问我,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男孩子还好,女孩子和裕字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