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只好坐下,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还没有犹豫完,赵衡已经看完了,将文书放下,手指在上头轻轻一敲:“不错。有些细处还待斟酌。”
沈静忙答话:“正是。丁大人说,明日请一位户部精通盐务的大人再来看看。”
“好。”赵衡点头,顿了顿又从书桌前起身,坐到沈静对面,看了看向桌上的面碗,“没顾上吃晚饭?”
沈静笑道:“同小有一起吃过了。只是这会又觉得饿了。”
离得近了,才闻到赵衡身上单薄的酒气。他笑了笑问沈静:“面还有吗?我陪你吃一碗。今日倒还欠奉一碗长寿面呢。”
沈静一听有些惊讶,也没有多问便起身往外走:“我去盛来。”
他匆匆赶到厨房,将剩下的捞出来,好容易盛了大半碗,只好又添些汤进去凑满,又匆匆端回来。赵衡安静坐在椅上,手指轻缓敲着桌面,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沈静动静抬头笑道:“老远就闻到了香味。”
沈静将面碗放到桌上,摆好筷子,笑道:“殿下慢用。”
两人相对而坐,就着昏黄的烛光各自吃着面。赵衡礼仪讲究,吃面都不发出一点声音,吃完了,喝净了汤,搁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手,才开口道:“外厨房的宴席油腻的很。简直味同嚼蜡。”
沈静不由得腹诽:都是鲍鱼参翅,外头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嚼不到这口蜡,面上却笑道:“宵夜适宜吃的清淡。”
第34章秦淮游记
说了几句,沈静忽然想起下午在书房丁宝给自己说的一番话,便郑重向赵衡道:“殿下。”
“嗯?”
“盐引的事,我考虑不周到。”沈静迟疑了下,“若施行起来,是不是给殿下——惹下不少麻烦?”
赵衡正喝着茶,闻言抬头看他一眼,顿了顿,放下茶:“是丁宝跟你说的吧?”
“……是。”沈静垂眼,“当时我只觉得,这法子可以解决避开山东往北方运粮的难题,为殿下平叛减少阻力,完全没有想到一旦施行起来……会给殿下惹来麻烦。”
赵衡顿了顿,道:“沈静。”
“在。”
“没有你这个法子,孤才是进退两难。山东位置在北京南京之间的要害,不比北边有转圜的余地,处理起来更须得稳之又稳,强攻乃是下下之策。汉王叔就是算准了这点,所以才赖在青州,迟迟不肯去云南就番。”
赵衡喝口茶又道:“盐引这事如果办好了,等于汉王叔手里又少了一只把柄。所以你只管想办法,千方百计的把这件事要施行所需的人力物力,仔仔细细核算清楚就是了。余下的事,孤想办法解决。”
“……是。”
说完了正事,沈静将二人碗筷收了,去厨房搁下。从厨房回来,却见赵衡站在他书桌前,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拈着二三页纸对他扬了扬,笑道:“本想看看近来你又淘换到了什么好书,结果不小心看到了这个。你倒有颇有闲趣。”
沈静凑过来看了一眼:“……额,让殿下见笑了。”
午饭时分,趁着半刻闲工夫,他便信手在纸上将昨晚秦淮河上所见的,所闻的,所吃的,所喝的,都用白话一一记录了下来,名为《秦淮河上泛舟记趣》。
这游记他潦潦草草写了两三页纸的样子,还没写完,小童就来喊他去书房,他便将纸张随手夹到了手边的书里。想不到这样,都能被赵衡看到。
沈静本想从赵衡手上拿回来,谁知赵衡却没有归还的意思:“可否让孤拜读一二?”
“这个……就别了吧?”沈静无奈道,“只是一时兴起之作,聊做个记录而已。字迹潦草,言语粗俗,恐怕有碍殿下观瞻。”
赵衡向来不怎么强人所难的,今日却似乎对这篇游记格外感兴趣,抬高了手晃了晃纸张,半真半假的笑道:“妙安,不会在里头说了孤的坏话吧?”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殿下多想了,我哪里敢!”沈静连忙摆手否认,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赵衡诈他,只好破罐子破摔的叹口气:“只是写的不好而已……唉!殿下要看就看吧。横竖看完了别笑话我就是了。”
“无妨。”赵衡便又在书桌前坐下,慢慢翻看起来,边看着边笑,翻到第二页,忍俊不禁念道:“……有一处戏台子不知演唱的是何处剧,颇为奇特,听似北边口音,扮相喜人,面颊涂两团胭脂,形似马猴,腔调如驴吼叫——哈哈哈哈!妙安啊妙安!你真是个妙人!”
“……”沈静有些难为情的别过脸去,以手扶额,“殿下……谬赞了。”
赵衡笑着将剩下的翻完了,将纸张放回桌面,回过头去:“孤有个不情之请。”
“殿下请讲。”
“你这游记,咳,”赵衡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掩嘴清清嗓子,“孤可否——誊抄一份?”
“……嗯?”沈静一怔,“这个,殿下……这不过是我随手涂鸦,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赵衡态度颇为坚持:“我只拿来自己看,最多给一二好友赏玩赏玩。不会传往外头的。”
赵衡都这样说了,沈静便不再坚持:“那只好献丑了。”
“一点不丑。妙笔生花,妙趣横生。难怪令尊为你取名‘妙安’。”赵衡笑着站起身来,“剩下的你抽空写完,一并给我拿来吧。前头的不要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