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眼界有见地,聊什么都顺畅,气氛难得融洽。
过了会儿,梁行野说:“爸,你之前看上的那个玉扳指……”
“玉扳指?”梁行野一提梁佑江才想起来。上次参加宴会,他观赏了东道主的私人收藏品,对一个绿如滴翠的玉扳指挺感兴趣,跟梁行野念叨了几句,“你说何家的?其实也就那样,看第一眼还行,仔细看颜色不够纯正。”
他说着话,双胞胎兴冲冲地从院子里跑进来,大声喊:“爸爸,妈妈,下大雪啦!”
一人拉一个,吵着要去玩雪。
梁佑江边走边拍他们脑袋,笑骂:“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玩。”
“小孩子不就爱玩,”刘蕾佯装嗔怪,“哪有天天骂自己儿子小兔崽子的……”
客厅外侧的墙做成了全玻璃,外面风景一览无余。但梁行野背对着,只能听到疏朗的笑声。
他偏头看了眼。
雪势颇大,鹅毛般纷纷欲坠,院子里的植物冒起了白尖,双胞胎撒欢儿似的到处跑,梁佑江紧跟在后,像怕他们跑太快摔跤,刘蕾倚着廊柱,笑着眼睛弯弯。
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梁行野收回视线,垂眸望着茶几,不知想起什么,往底层隐蔽的小柜子一摸,东西还在。
是一个褪色的魔方,他小时候玩的。
很久没碰过,肌肉记忆仍存,手指翻飞间,杂乱的魔方被复原。
外面吵闹,客厅却很安静,拧动魔方的声响止住后,他重新打乱,放松地窝在垫了毛绒皮草的沙发上,放慢动作,一点一点再复原。
他低头凝视许久,放回小柜子,又从兜里摸出个玉扳指,扣在桌上。
雪下得愈发大了,屋檐上树上地上开始积雪,轻盈细薄,像动物初生的小绒毛。梁行野立在湿滑的鹅卵石小道上,“爸,公司有急事,我先走了。”
“又有急事?”梁佑江抱着玩出汗的小萝卜头,面露不满,“连吃顿饭的空都抽不出来?”
梁行野转身,背对着朝他摆手,“赶时间。”
云城偏北,年年一到深冬便大雪纷飞,今年入冬以来还没下过雪,仿佛积蓄多时的存量顷刻释放,等回到家,车身几乎被覆盖住。
司机开车回车库,梁行野慢步走进小花园。池宁趴在二楼窗边伸手接雪,看见他大声喊:“梁行野,下雪了!”
随后跑下楼,朝他飞奔而来,一个趔趄扑进他怀里。
梁行野眼疾手快揽住,低头看他,“跑这么快干什么?”
“下雪了,”围巾被风吹散,松垮地搭着脖子,池宁扯起围巾遮下巴,兴冲冲地要继续说话,眼里洋溢着的欣喜却忽然减弱,“你怎么有点不高兴?”
梁行野笑了声:“哪儿看出我不高兴?”
他揉揉池宁头发:“去玩雪吧,堆个雪人。”
小花园有块草地,白皑皑一片,一踩一个坑,池宁蹲着,用力盖掌印,团起雪球搓来搓去,又躺下来,兴奋地吐出舌头接雪。
梁行野挡住:“别吃,脏。”
池宁眨着眼睛,眼睫毛上的雪粒颤巍巍的抖动,“你和我一起玩好吗?”
起初梁行野只想阻止池宁像个小傻子一样吃雪,后来陪他堆了雪人,又打起了雪仗。
雪簌簌地下,池宁捂着头逃窜,“不准扔我,我生气了。”
趁机捡起个雪球砸梁行野,“我真的生气了!”
砸到胸前,碎雪蓬地四散开,梁行野在山茶树底下笑:“行,过来吧,我不扔你。”
“你骗我。”池宁警惕道。
“不骗你,”梁行野扔掉雪团,举起双手表明自己的无害,“该吃晚饭了。”
池宁便走过去,刚站定,梁行野猛地一扯枝干,积雪倾覆下来,浇了两人一身。
池宁:!!!
梁行野笑出声,帮他抹脸上的雪。
雪化开湿漉漉的,池宁往他身上跳,“尾巴,我的尾巴要露出来了!”
梁行野赶紧抱住他,池宁双腿盘着他的腰,伸手扯山茶树的枝条。
够不着。
“小矮子。”梁行野戏谑道,抱着他往屋檐下走。
池宁下巴抵住他肩膀,辩解道,“我不是小矮子,是你太高了。”
寒风呼啸地吹,凛冽地掠过人脸,梁行野笑声未止。
池宁问:“你冷不冷?”
“不冷。”
“让我看看,”池宁用脸颊贴他脸颊,“好凉。”
“你总是骗人,”池宁依旧贴着他脸颊,往耳边凑近几分,“梁行野,不要不开心了,好吗?”
那一瞬间,恍若电影情节里的特写镜头,所有动作都放慢,雪一寸一寸下坠,梁行野抬脚的弧度完成一半,池宁的声音从他耳朵钻进血液,往心脏奔涌。
他忽然意识到,池宁问出那句“你怎么有点不高兴?”后,就一直在哄他。
堆雪人,打雪仗,扯山茶树,气鼓鼓地说生气了……
不是真的生气,是故意想逗他开心。
因为以前有很多次,比如他教池宁拳击时三番五次推他到床上,喂池宁吃不爱吃的鳕鱼,举高珍珠耳钉让他够不着……池宁会炸毛,而他见到池宁炸毛的样子会忍不住笑。
池宁什么都知道。
酸涩感瞬间抓紧了心脏,梁行野想,竟然会有人这么在乎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