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角浮现几条青筋,咬肌鼓起,双拳紧握,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无声的落着泪。
云霏霏被兄长吓到,想要上前询问他怎么了,陆骁有力的手臂却将她纤腰箍得紧紧的。
她心慌得厉害,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惊慌与无措:“怎么了?阿兄好好的为什么要哭?难道出事的不是爹爹,而是阿娘?”
云霏霏转头看陆骁,低声哀求:“殿下,您放开我,我得过去看看阿兄到底怎么了。”
“他没事。”陆骁不敢放,他知道云霏霏知道真相之后,肯定会比云裴还要激动。
他根本没想到,向来稳重谨慎的谢肆,居然不到一天就决定全盘托出,手段还如此简单粗暴,一点心理准备也不给他们。
陆骁原本以为谢肆会忍到回京,等到看过谢晚之后,再慢慢地告诉他们兄妹这件事。
如果可以,陆骁并不想让云霏霏面对这些事。
不想让她知道,原来她喊了十几年的爹爹,竟然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牲;不想让她知道,原来她的阿娘,以前也曾是个才貌双全,冠盖京城的天之骄女。
陆骁更不想让云霏霏知道的是,当年她的生父谢肆,是为了救被贼人掳走的他,是为了对抗叛军不得不守在皇城,才会丢弄他们母子三人。
要不是因为战乱,她本该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深受百姓爱戴的战神祖父;出身世家大族的郡主祖母;位高权重,品貌俱佳,威严而又不失温柔的父亲;骑马射箭无所不能,而又不失端庄娴雅的母亲。
她本该在这些人的呵护中长大。
本该同其他京城贵女一样,穿着华服,满头珠翠,被丫鬟婆子们众星拱月一般地簇拥其中;戴着帷帽,摇着小扇,肆意而又不失矜持地走在东城大街上,无人敢随意招惹欺辱她。
无论是丝绸首饰,或是珍馐美馔,都会有人捧着送到她面前;无论谁家儿郎娶了她,都会巴巴地宠着、哄着,一生都不用看他人脸色。
陆骁抬手,轻轻抚摸云霏霏盘得一丝不苟的长发。
她的头发很漂亮,乌黑亮丽,浓密又蓬松,要是同其他贵女一样,梳着垂鬟分肖髻或是双平髻,簪上珠钗或是步摇,再缀上几朵珠花,一定非常好看。
陆骁知道,他不能因为担心云霏霏受伤,因为一己之私,就不让她知道真相。
他们兄妹二人喊了忠勇侯十几年的爹爹,没有人比他们更有权利知道真相究竟为何。
陆骁抬眸看了谢肆一眼。
谢肆就站在云裴身边,没有开口安慰他,也没有叫他要坚强,就只是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他,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云霏霏见兄长无法回答自己,只好改问谢肆:“谢统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您会知道姨娘背上有胎记?阿兄又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谢肆位高权重,云霏霏只是一个小宫女,之前每一次相遇,她都不曾也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真容。
如今谢肆与云裴并肩站在一块,两人还都是一身黑色劲装,肩膀宽阔,腰身窄细,就连容貌都有七、八分的相似,云霏霏竟然有一瞬他们才是父子的错觉。
云霏霏心尖猛地颤了一下,内心刹那间腾起一股莫名不安,就如不久前的云裴一样,下意识地想逃。
她目光在两人之间不停来回扫视,突然害怕知道兄长为何落泪。
趋吉避凶的本能让云霏霏想要逃避,却又因为内心无比渴望真相,双腿牢牢地黏在地上,动弹不得。
云霏霏看着谢肆,心中又惊又慌:“您……到底是谁?”
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用力到指甲都掐进掌心中,浑身微微颤栗。
“娇娇乖,别怕,孤在。”云霏霏颤栗发冷的身子,一下被人紧紧按进怀中,原本箍在腰肢的手臂也环抱到她身前。
陆骁微微俯身,收拢双手,将身前害怕得不停发抖的少女紧紧环抱,嵌进自己胸膛里。
他人高马大,比云霏霏整整高出一个头,胸膛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宽厚硬实,臂膀结实有力,身躯火热强健,腿笔直修长,浑身上下充满力量感,一下就让云霏霏感到安心。
一向杀伐果决的谢肆看到云霏霏如此,竟难得的犹豫起来。
少女明眸皓齿,雪肤花貌,身上的宫女服再素净不过,穿在她身上却很好看,她就如一颗永不黯淡的明珠,璀璨明亮,本该理所当然地被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才对。
这样的娇娇,谢肆根本舍不得看她难过,舍不得她受委屈,就连一滴眼泪都不想让她流。
然而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
谢肆从怀中取出锦囊,又小心翼翼地将锦囊里的小像取出来,摊开给云霏霏看,将方才告诉过云裴的事,又同她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阿娘原本不是痴儿?”云霏霏眼眶中慢慢浮起一抹湿热,呼吸粗重,手脚冰凉。
她看着谢肆与兄长如出一辙的双眼,心中突然涌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那个念头太过荒唐,云霏霏不敢说出口,只能避重就轻地问:“您……是阿娘的亲人吗?”
渐渐冷静下来的云裴,抬手抹了抹眼泪,看向热泪盈眶却始终不曾落下的妹妹。
“娇娇,”云裴声音还带着哽咽,语气却充满了仇恨与不甘,“阿娘不是外室,我们也不是外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