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嘉平帝,他不会因为个人私欲荒废朝政。
他会努力平衡朝堂,他将尽己所能造福天下百姓,他此生只会有金兰一个妻子,他的后宫永远不会出现宫妃互相倾轧、皇子皇女接连夭折的乱象,也许他不可能成为秦王汉武、唐宗宋祖那样的伟大君王,但他不会像嘉平帝那样自暴自弃,他会闻正言,行正道,他会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让他们无忧无虑,不受纷扰,他会竭尽全力缓解皇权和内阁之间的矛盾,妥善处理宦官制度的弊病,他将亲自抚养自己的太子,教他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储君……
直到他行将就木的那一天,他留给自己孩子的,将会是一个群臣各司其职、政治清明的朝堂,一个稳定而富有生机的王朝。
……
朱瑄凝望着摛藻阁,缓缓道:“你小的时候,我教你读书写字,教你分辨是非,教你孝顺你的生母……朱瑾,你是我弟弟,我给你一个机会。箱子里的东西,你派人带回去安葬了,这本账册也拿走,御史的那一份不会出现你的痕迹。”
缇骑盖上箱子,裹好毡布。
赵王一脸不可置信。
他小的时候,亲眼看见太监活活打死了他身边的宫女,之后那个太监大摇大摆去乾清宫当差,依旧作威作福,人人都知道他的宫女是太监打死的,可没有人敢为他说话。昭德宫想教训谁,用不着什么宫规戒律,太监直接绑了人按着就是一顿鞭子伺候……
那时候宫里真是乱啊,乱到钱兴一手遮天,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年幼的赵王一次次诘问上天:王法何在?道义何在?公理何在?
说来可笑,堂堂皇子,居然会问出“王法何在”这样的话。
后来赵王明白了,宫中没有王法,宫人不过是下贱的奴才,死不足惜,他虽是皇子,其实也如蝼蚁一般任人鱼肉……唯有掌握权势,他才能真正成为左右其他人生死的人上人。
朱瑄竟然就这么放过他了。
明明掌握可以让他身败名裂的证据,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赵王心念电转,脸上露出几分惭愧的表情。心里却在冷笑:看来传言不假,太子果然宅心仁厚。
他生怕朱瑄后悔,一把将账册掖进怀中,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出去。
朱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缇骑也没有出手阻拦他们。
赵王心中安定下来,朱瑄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既然说出了口就不会反悔……
他飞快转身,带着自己随从离开,刚迈出两步,身后响起朱瑄的声音。
“朱瑾,你我之间的储位之争是你我兄弟的事,不要牵扯其他人。”
赵王脚步一顿,回过头。
朱瑄望着他,幽黑双眸中杀意隐伏:“赵王妃再敢动一次心思,不论她得手与否,你都得付出代价。”
赵王瞳孔猛地一缩,“我不明白皇兄在说什么。”
朱瑄没说话,扫一眼屋中的缇骑。
缇骑会意,快步走到赵王身边,不待他反应过来,唰的一声拔出腰间绣春刀,昏暗的书阁内,骤起雪亮寒光,鲜血四溅。
一声沉重闷响,赵王随从的脑袋掉落在铺了厚厚毡毯的地上,滚到了赵王脚下。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仿佛烈火扑面,赵王惊讶的表情还凝结在脸上,连惊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已经被随从的血糊了一脸。
他肝胆俱裂,哆嗦着瘫软在地。
随从的头颅就躺在他脚下,怒目瞪着他。
赵王骇得浑身筛糠。
朱瑄走到他面前,淡淡地道:“这就是代价,以后赵王妃再动一次心思,你身边就会少一个得用的人。”
赵王骨寒毛竖。
朱瑄俯视赵王,眼神淡漠:“朱瑾,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几年宫中再没有皇子夭折?为什么昭德宫和东宫井水不犯河水?”
赵王一愣。
朱瑄不再看他,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身影清癯,轻声道:“因为我当着郑贵妃和钱兴的面活活剐了一个司礼监的太监。”
真的是千刀万剐,一刀一刀片下那个太监的血肉,从脚开始一刀接一刀,慢慢露出森森白骨,太监从早上一直哀嚎到半夜。
朱瑄坐在长廊里亲自监督行刑。
那个太监主动揽事,照顾年幼的皇子,不久之后小皇子的脑袋就被人偷偷插了几根银针进去,是太监下的手。
朱瑄找嘉平帝讨了旨意,命人活剐了太监,逼其他同谋的宫女宦官吞食太监的血肉,然后上疏:以后宫中再有残害皇子皇女之人,就按此例办理。
自那以后,再没人敢下手毒害皇子皇女。
赵王望着近在咫尺的头颅,胆气尽丧,浑身筛糠。
朱瑄拂袖而去。
他早就不再是那个任人鱼肉的小皇子。
赵王可以不甘心,可以蓄意争储,唯独不能把手伸到后宫,不能动圆圆一根手指头。
第47章 蜜渍梅皮
东宫左司直郎杨寅听说赵王被人请到东宫吃茶,眉头一皱,直觉事情不简单,匆匆赶到书阁。
回廊里灯火摇晃,赵王一脸煞白,在几个随从的搀扶下慢腾腾往前走,身后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那些人抬着一口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大箱子。
左司直郎朝赵王拱手致意。
赵王看也没看他一眼,失魂落魄,幽魂一样从他眼前飘了过去。
左司直郎面露疑惑,抬头看见内官们簇拥着一道瘦削的身影在夜色中步下台阶,知道是皇太子朱瑄出了书阁,忙大踏步走上前。
内官们看到他,脸上俱是讥讽警惕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