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钱太后瞎了眼睛,瘸了一条腿,先帝生前放心不下的依旧是和他同甘共苦的老妻。
先帝临终前,死死拉着顾命大臣李阁老的手,嘱咐李阁老:“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
李阁老含泪答应。
先帝神志模糊,说话颠三倒四,江山社稷,子孙后代,一生的功过荣辱,他全都忘了,唯独记得老妻半生孤苦,又年老残废,一遍遍叮嘱李阁老:“钱皇后……与朕同葬。”
生同衾,死同穴。
在先帝心中,周太后永远比不上钱太后。
在世人眼中,钱太后永远排在周太后之前。
在青史记载里,周太后永远是妃位出身。
这就是周太后心中最大的心结,只要钱太后多活一天,她就一天不痛快。
郑贵妃就是利用这一点成功获得周太后的支持。
后来钱太后抑郁而终,周太后没了对手,发现儿子嘉平帝对她言听计从,心中恼恨,开始看她处处不顺眼,她的日子明显就不如以前顺遂了。
周太后不愿坐视郑贵妃独得圣宠,扶持王皇后、频频选秀充实嘉平帝的后宫、收养抚育皇孙,想重新掌控嘉平帝。
可惜那时候嘉平帝已经离不开郑贵妃了,周太后动不了她。
外人看她烈火烹油,风风光光,殊不知她这些年从未掉以轻心,她先是巧妙地利用周太后、钱太后和嘉平帝之间的矛盾封妃,后来又利用嘉平帝对朝臣的厌恶心理提拔钱兴、和郑阁老里应外合,不断搜寻美人讨好嘉平帝,时不时和嘉平帝闹闹别扭,欲情故纵,牢牢将嘉平帝困在身边,她的宠爱是一天天积累下来的。
郑贵妃冷笑。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让她和东宫太子妃结仇。看来背后之人消息实在闭塞,以为她和东宫势如水火、你死我活。
金兰什么时候留意过宋宛?
那傻丫头连只蠢狗都要舍命去救,怎么可能把宋宛吓得夜不能寐?说不定她连宋宛的相貌是什么模样都没记住!胡广薇被她好吃好喝养着,这么久了连伤风感冒都没有,一天比一天精神,走起路来浑身带风,胡令真都不好意思说什么,她会害宋宛?
还不如说宋宛自己想不开找个地方寻短见去了。
被打的内官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郑贵妃冷冷地道:“本宫生平最厌恶吃里扒外的人,拖下去交给掌事太监料理。”
内官们上前,七手八脚拖走地上的内官,小心翼翼地问:“娘娘,要审问清楚吗?他最近手头阔绰,行为古怪,鬼鬼祟祟的,一定是被人收买了!”
郑贵妃摇摇头,冷笑一声:“无缘无故的,跑来本宫这里进谗言,不是被人收买的话,那就是愚蠢至极了。不必审问,审问出来又有什么用?难道仁寿宫会承认吗?直接打死!”
人证物证俱在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而且她身边的人居然被人收买,她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打死干净。
内官想了想,又问:“说不定他知道宋宛去什么地方了……”
不然不会特意拿宋宛失踪的事来抹黑太子妃。
郑贵妃愣了一下,心头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双眸蓦地瞪大,睚眦欲裂:原来周家只是个幌子!
什么进献美人,什么豢养歌伎,全都是圈套,真正的后手在仁寿宫!
……
朱瑄亲自去买了南炉鸭。
天气冷,宫人怕南炉鸭冷了风味不好,特意从宫中带了攒盒出来,攒盒里面中空,一层层分层,夹壁空隙用棉花团子塞好,饭菜放进去可以保温很久。马车里又有热酒的酒盅,热水煨着,更不会冷。
朱瑄在宴席上吃了几杯酒,马车晃晃荡荡,醉意上来,靠着车壁睡了一会儿。
马车慢慢晃进大内宫城。
华灯初上,灯影幢幢。仁寿宫的宫人等在阶前,含笑道:“老娘娘请千岁爷过去说几句话,问问庆宁侯府寿宴的事。”
马车里的朱瑄睁开眼睛,嘱咐扫墨:“你先把南炉鸭送回去。”
扫墨应是,提了攒盒跳下车辕。
马车朝仁寿宫的方向驶去。
第120章 醉酒
红润丰盈、鲜嫩酥脆的南炉鸭送到东宫内殿。
金兰洗了手,坐在月牙桌边等着小满片鸭子、调酱汁。
焖鸭从攒盒里拿出来,还是热乎乎的,鸭皮金黄饱满,灯火照耀之下,像绸缎一样光滑油亮。
她看书忘了时候,晚上还没用膳,闻到果木香味就饿了,眼巴巴等了一会儿,刚刚拿起薄如蝉翼的薄饼,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昭德宫宫人火急火燎地冲进内室。
“殿下,不好啦!”
刺啦一声,小满切鸭片的手抖了一下,切下一块焦脆的鸭皮。
杜岩和其他内官快步跟进内室,一脸责怪地瞪着桃仁: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不该这么慌慌张张,吓着太子妃了怎么办?
桃仁擦了把汗,心虚地瞥一眼左右,跪倒在地。
金兰看一眼盘中的鸭肉,摇头失笑,站起身:“什么事?”
杜岩上前一步扶着金兰走出隔间。
桃仁爬起来跟上他们,小声道:“殿下,我们宫里的女史宋宛不见了,娘娘说宋宛可能在仁寿宫。”
金兰怔了怔:宋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