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她初怀身孕,挑食、暴躁,宋显扬又是哄又是劝,关怀备至,仍被折腾得周身不畅。
无意中发现饶蔓如对合浦珍珠爱不释手,他下令让众人到当地搜刮。
合浦珠早在先帝在世时,已明令禁止开采,时人为求生计,想出了一套养珠法。
养珠人取稍大的蚌蛤,以清水浸之,趁其开口时急投以人造珠核,此后频繁更换清水,经个两三年时日,即可得真珠。
人工养殖的珍珠耗时耗力,未获大力推广时,产量极少,且大多进贡皇家,挑剩下的良莠不齐,入不了饶蔓如的眼。
因此,宋显扬想着山高皇帝远,便打着养殖合浦珍珠的名义,暗中派人让珠民下海取珠,一为填补匮乏的资金,二为博美人一笑。
花了半年,期间经历了外祖父被削爵、母妃被送入山中清修等巨大波折,他沮丧过、怨恨过,依旧怀着对未出生孩子的渴望,一忍再忍。
他命人当地最好的工匠精挑细选,精心打造了一系列璎珞、腰链、步禁、耳坠子等首饰,一拿到手,便以精美锦盒装好,立即赶去给夫人献宝。
此刻,被饶蔓如的贴身丫鬟拦在回廊前,宋显扬的勃勃兴致似被浇了盆冷水。
他悄然追问:“郡王妃当真入睡了?”
丫鬟垂目道:“是。”
宋显扬又道:“近日新做了套合浦珠的首饰,本想早些拿给她看看是否合意,如不喜欢,本王再叫人改一改,不过……也不急在一时。”
他堂堂一郡王,自娶妻后再未招惹其他女子,即便饶蔓如孕中性情难测,不容他行房事,他亦规规矩矩,连个丫头也未曾触碰,可谓隐忍至极。
上辈子究竟造的什么孽!
叹了口气,他手捧锦盒,转身离开。
…………
丫鬟恭谨送宋显扬出院落,掩上大门,退回卧房前当值时,内里一淡漠的声音发问:“大晚上的……他又来做什么?”
“郡王说,为您新做了珍珠首饰,想请您过过目,又怕扰了您歇息,未敢进来。”
“呿!”饶蔓如啐道,“连敲个门的勇气也无,怕也没几分真心。”
丫鬟忍笑道:“若您有闲情一观,奴婢去请郡王回来……”
“别!”
饶蔓如记起前几日,宋显扬撩开她的裙裳,以手掌贴在她肚皮感受胎动时的笑颜。
七尺男儿,眼眶微湿,一如成婚当晚掀起盖头时的喜悦和感动。
那瞬间,她险些想请他留宿,共度漫漫长夜,从此放下芥蒂。
她确信他是真真爱煞了自己,然则,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堵敲不碎的墙。
静下心来细想,她早在豆蔻年华时,已被满城的人预估为皇后人选,见了当时年方十二三岁的小皇帝,那独绝容貌使她怦然心动,一眼便烙在心上,再难磨灭。
平心而论,如若没有皇帝,宋显扬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出身高贵,生得高大俊朗,从一开始就待她温柔备至,千依百顺。
可他只是亲王,而且是皇帝最不喜欢的亲王,后来还与友人的发妻私通、被降为郡王,可谓名声狼藉。
当她被下三滥手段送入他房中,受药物所控,曲意逢迎,失了清白之身后,她羞愤耻辱,曾想过自我了断。
痛哭一夜,终究没那胆子。
怀着憋屈、仇恨、怨愤……她一步步走到了今日,成为他即将诞下儿女的郡王妃。
一年过去,她逐渐分不清自己的心,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迷恋多一些。
“罢了,我睡不着,”她支起身,挺着七个月的身孕,缓缓下床,“到花园转一转。”
郡王府就那么一点大,宋显扬的书斋毗邻花园,往常这个时辰,他多半在挑灯夜读。
丫鬟会意,连忙为饶蔓如披上银红外裳、挽好发髻、插上发簪。
…………
书斋内,烛火昏黄,宋显扬刚喝上几口野参炖鸡汤,忽闻蔡师爷有急事求见,心中烦躁感更甚。
“北海这等僻远小地方!能有何紧急事务!”他怒而将书册摔落在案头。
蔡师爷是本地人,四十出头,替他打理合浦珠的分销,为人机变。
众所周知,他这位郡王脾气不好,蔡师爷敢夜间来访,怕是真有要紧事。
恼火稍减,他想着闲着无聊,干脆召其入内。
“殿下,”蔡师爷满是横肉的脸因咧开的大嘴而挤出数道褶子,“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
“废话少说!有屁快放!”宋显扬在饶蔓如处遇冷,正是窝火之际,一口气没地方撒,自然逮谁骂谁。
“殿下,舍弟有一朋友姓管,平常周游各地的地下珍珠市场……”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显扬不耐烦打断他。
蔡师爷哭笑不得,唯有取出怀中一信封,讪笑道:“那管老三上两月跑了趟京城,不知何故捎来一封信,疑似……逮住了安王的把柄。”
安王与赵国公为敌,等同于宋显扬的敌人,至少北海当地人认定如是。
宋显扬朝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怒道:“你们这些人……甭想老虎口中拔牙!要死死得干脆些,别连累本王!”
“您莫要生气,”蔡师爷双手呈上书信,“我也不知那管老三为何捎来这信,只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