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年纪大了,有一个姐姐。姐姐的年纪和庄父庄母差不多大,他外甥女只比他小两岁。
庄斐第一次听他详细说起家里的情况,比他之前零零散散说的几句更具体了些,庄斐因此可以准确拼凑出他家里的一个人物关系图。
庄父从商多年,商人本质精明,他很快捕捉到其中的关键信息:“那小鱼同志,你肩上的负重还是比较重的。”
陈瑜清说还好,父母亲的退休金和每月靠房屋租赁收取的租金并未让他感觉到有压力。
他家里的经济收入,庄斐之前倒没有听他说起过。只是秦霞和她提过,秦霞曾经以有多套房产为条件提出和陈瑜清交往被他给拒绝了,而拒绝的理由是,他说他也有。
那时,她还附和了秦霞,说他为了拒绝秦霞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编。现在看来,他说的居然是大实话。
但……在印城有多套房产,他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一起租房子住??
“你送斐斐的那辆车?”
“我的工资、奖金,还有一些别的收入。”
并不是超出能力范围之外的行为。
到这里,庄父对他还算是比较满意,庄父喊他喝酒,“我干了,小鱼同志你量力而行。”
量力而行。
“小鱼干。”庄斐坐他身边推推他的手臂:“你抿一小口,意思一下就行了。”
陈瑜清却眼未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庄斐:“……”
庄母笑笑,给他盛了碗热汤推到他面前。
庄父又问起他:“那你现在是在哪个行业,从事什么工作?”
庄斐有点儿反感父亲一直问这样的问题,她咳了咳,提醒庄父:“爸爸吃菜。”
爸爸不理。
“年前刚刚辞掉了工作。”
庄斐补一句:“对,他辞掉工作是打算来帮我。”
庄父继续无视女儿,再一次对小鱼同志举起酒杯:“那你辞职之前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陈瑜清自己满上:“电子软硬件设计。”
庄斐在他耳边又道一句,量力而行。他拍了拍庄斐的手,说他知道。
庄斐对“他知道”这三个字,依旧持怀疑态度。
“本科学历?”庄父追问。
“是。”
庄父若有所思地点评:“做技术研发,本科学历恐怕有点吃力啊。”
陈瑜清并非是不胜酒力之人,但可能是酒喝得急了,也可能是因为空腹,胃里突然一阵抽搐。陈瑜清没说话,他似乎感觉到庄父对他是有一些不太满意的。
是,比起向征希望的小雏菊,他生活在不见阳光的地方,唯有深藏在心底的爱,但那能有什么用?
他因而脑子里出现了另一些杂乱的声音,那些声音像锯齿锯过木头,一遍一遍在他脑中来回拉扯。那些声音与今天的事并不相关,但那些声音同样对他不满意。
耳边是庄父继续追问他。
“你还有继续深造的打算吗?”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陈瑜清的脑子里很乱,很乱。
而那些刺耳尖锐的声音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姓陈的夫妻把儿子寄养在我们家,一年才给我们这点儿钱。”
“谁知道是儿子还是孙子?”
“是,姓陈的不有个女儿吗?会不会这儿子是……”
一些荒诞无稽的揣测,一些人性肮脏的诬陷。
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窒息……
……
陈瑜清的脑子里划拉出生命监测仪上一条平直的线,他起身推开座椅,用最后的清醒意识:“抱歉,失陪一下。”
他的眼神凌乱而失去了焦点,看上去高傲而冷漠,这与庄严脑中的另一个形象重叠。
庄严站起身,指着他离开的方向说:“我想起来他是谁了,斐斐和他谈恋爱我不同意。”
他的声音不高,不足以被走进卫生间的陈瑜清听见,他仍保持着他长辈的体面。
但庄斐不在他的体面范围内。
庄斐对他这一晚上的查户口行为非常反感,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本来我就说没稳定没稳定,我们只是谈个恋爱,又不是要结婚,爸爸,您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说完,她筷子一拍,就追过去找陈瑜清了。
但……她没有控制住她的脾气,她的话全数落入陈瑜清的耳中。
陈瑜清在卫生间里吐空了胃,弓身在水流下一遍一遍地漱口,一遍一遍地洗手,胃里仍是火辣辣地疼。
庄斐心疼却无能为力,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力道又急又重。
也许是这重重的力道唤醒了他的神智,好一会儿,灯光重新变得真实,他清醒了过来。
他恢复了平常语气里的懒倦:“庄斐,你要拍死我吗?”
庄斐收住手:“对不起,对不起。”
她这道歉却似乎又让陈瑜清内疚起来,他似乎有些挫败,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对不起,庄斐,我好像搞砸了。”
他说他搞砸了的时候,庄斐心里疼得厉害,他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那些很难的技术难点面前,他没有说过他搞砸了这样的话,却被她父亲的寻根究底刁难住。
她拉着他坐下,抱着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部,她一遍一遍抚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没事没事,小鱼干,你只是喝多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