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再远,快马加鞭跑上十日也到了。真到了宫门口,武行秋反而收起来一身的不情愿。
他要解释为什么父亲没来,要给没打过仗的皇帝解释这五年中大小战事。
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皇帝给满洲兵加饷银买炭。
满洲冬天的风,刮得比刀子都狠,生生吹进骨头缝里。每场大雪过后,都有再也醒不过来的士兵。军中严禁私燃明火,想取暖只能烧炭。
炭真贵啊。
同屋的士兵饷银凑一起,也只够买半个冬天的炭,况且这饷银又不是都能留下的。
武行秋永远记得,他刚到满洲时,分给他的卫兵一身是伤。再三追问,卫兵才很不好意思地说,是抢这份差事打的。
“我冬天蹭您的炭火,就不用自己单买了。家里老娘病了,我想多寄点钱回去。”
武行秋的炭是银丝炭,大内专供,无烟无味,易燃耐烧。朝廷每年拨给他爹二百斤,他爹分他一半。武行秋向来是当寻常炭火用的,到了满洲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好。
他动过心思偷卖,多换些便宜的土炭给军中弟兄分分,可惜商行的掌柜不敢收。
“私卖御赐,你想死别拉着我。”
死在刀箭下的士兵有抚恤,死在风雪里的没有。
虽然不会再回满洲驻守,可他要给满洲的兄弟争条活路。武行秋咬着牙想,如果皇帝能答应加饷,想捅屁股就给他捅吧。
武行秋心里万般盘算,面上却一点不显。亲卫送他到宫门口,有内官领着宫人专候着。
大崇没有后宫,也没有太监。内官和宫人都是正常男女,到了年纪就放出宫去。
“武小将军千里奔波,洗漱一番再面圣吧。”
下马卸刀,武行秋安安静静地跟着内官去汤池,心里反复琢磨着面圣时要说的话。
到了汤池,他先把怀里的折子放好,才准备脱衣下水。回头一看,内官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个,内官怎么称呼?”
“小将军客气了,奴姓李。”
“李内官啊,您带着人下去吧,我自己能收拾好自己。”
“小将军说笑了,”内官的声音柔柔和和,“沐浴完还要灌肠,您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我操你祖宗,武行秋心里大骂,下意识摸刀却摸了个空。
这小皇帝可真他妈够急色的!
武行秋退后一步,摆出防御姿势,厉声大喝:“滚出去!”
内官也不恼,行了一礼后带着宫人躬身退出,转头报给上官。
白谨得了信儿,禀告苏时煜说武行秋大闹汤池,辱骂内官。
岁末诸事繁忙,苏时煜正批折子批得满心不顺,闻言直接摔了茶杯。
“朕没功夫搭理他。白谨,你去教教他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了再来述职。”
白谨轻声应诺,交代宫人进去收拾,自己转身往汤池去。
武行秋过了气头,开始后怕。
本来他替父述职就是越矩,这回又得罪了皇帝身边的近侍,想求恩典加饷怕是难上加难。
那内官不知要在皇帝面前怎么编排我了,武行秋又悔又急,匆匆冲洗一番,又擦了擦脸。胡乱套上李内官留下的干净衣衫,拿起折子往殿外跑。
拉开殿门,四下无人。
武行秋凭着年少时几次入宫赴宴的记忆,偷偷往御书房摸过去。
白谨带着人到了汤池,只见殿门大开,里面半个人影也无,暗道一声不好。
那厢,武行秋已经摸到了御书房外,猛地暴起往里冲。等侍卫反应过来要拦,竟是没拦住。
武行秋直冲进御书房,低头扑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折子,口中高喊:“臣武行秋代父满洲总部武正平入京述职,吾皇万岁。”
生死攸关之时,他心想,御书房这地砖真硬,腿怕是要青了。
苏时煜懵了。
等他回过神来,侍卫已经将武行秋团团围住。
苏时煜从御座起身,挥退侍卫,拔出墙上装饰性的宝剑。上前两步,剑尖抵着武行秋咽喉。
“武家,要造反吗?”
苏时煜声音森冷,可在武行秋听来,却如三月春风一般。他猛地抬头,眼前正是他魂牵梦萦地那个人。
“阿煜……”
原是故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