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万乘之尊,废一妇人,甚为小事,然所损之体则大,纵私忿不顾公议,取笑四方,臣甚为陛下不取也。”
“既然是小事,为何损体又大?夫为妻纲,君为臣纲,这是古今共通之理,废一妇人罢了,安敢耸人听闻?”
“匹夫庶民休妻,亦须告父母,父母许,然后敢休妻。陛下贵为天子,且太后和陛下生母的山陵刚落成,坟土都未干,便废黜皇后。不告宗庙,是不敬父母也。”
“那告宗庙就是了,尔等将此事翻来覆去说,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殿内众臣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早已有了胶着之状,谁也没有说服谁。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已有些不同寻常了。就连吕夷简也没想到,会引起朝中这么大的反应。
郭皇后在后宫之中,并没有地位,后宫不和,影响的是赵祯。吕夷简让贾进禄在宫里,扇阴风点鬼火,让赵祯现在最宠的杨氏、尚氏二人挑起后宫纷争。但没想到,这俩人挑得过火了。郭皇后失手打了赵祯,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吕夷简本想一步一步,削弱陈尧佐这些人的影响。但那是在他能掌控局势的情况下,可现在看来,他自己也有些下不来台了。左右一想,那群反对废后的人,应当已经失了帝心,倒不如……
不对,陈初六怎么一直没说话?
吕夷简扫视过殿内的人,翰林、御史、台谏、磨勘院、工部、度支司,这些不是自己人,但他们是一盘散沙。审官院、礼部、御史中丞、盐铁司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这些是自己人。另外一些,户部司估计是中间人。
平日里看过了这个之后,吕夷简心底就会十分自信,可今天看过了之后,吕夷简心底却十分没底。
难道这一次要阴沟里翻船了吗?
吕夷简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陈初六的身上。而此刻朝中的争论,双方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有说服力的典故驳斥对方,逐渐到了耍无赖,问候对方女性家族成员的份上。这群文官骂起人来,陈初六反而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可这段时间不长,赵祯拦住了众人,环顾一圈,总算开口道:“诸位稍静,你们说的,朕都听到了。朕还听你们说吕相支持废后,但吕相至此未发一言。吕相公忠体国,乃是朕之国柱,思虑定为周全,不妨先听吕相讲一讲。”
吕夷简站出来道:“郭皇后之立,非帝意,浸见疏。天子万乘之君,立后为国储君,若立后非天子之意,何以有储君?且皇后挟太后之权势,在中宫颇骄,乃至于以手击帝,何为无罪?”
此言一出,吕夷简一派的人,纷纷站出来附议。晏殊、孔道辅一派,则无人站出来说什么,哪怕是有,也比不过吕夷简号召力大。次相宋绶见此,更是闭上了眼睛。
赵祯略微点头道:“吕相所言不错,皇后之立,非朕之意。时年弱,尚不知皇后为何意。若今日选后,朕必斟酌三思。”
孔道辅等人俱是泣泪道:“陛下,民间百姓休妻,也有七去。乃是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还有义绝,三不去。皇后何罪,犯了其中哪一条?若陛下不重此道,天下必将礼崩乐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