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公器逞私欲,刮民脂化家财,欲求不满为贪也。这些盐引,本是朝廷的,本官拿去公用,造福百姓,有何不可?怎么能叫贪呢?”陈初六正色道。
“大人是将这笔钱,用到了百姓身上?下官斗胆,再问一句,这钱是如何用在百姓身上的?”
“这不能和你说……”陈初六摇头道:“子京,告诉你一句心里话,这次本官杀了那秦九,非但无过,而且有功。只是天子碍于一些情面,不好奖赏本官。而你作为贰佐,这天大的奖赏,就会落在你的头上。若是你非要问这件事情,这一切恐怕与你无缘了。”
“大人不肯说,也就算了。”宋祁自顾自道:“以大人的身份,自不会将这钱捞入自己口袋,那这笔钱去了哪里呢?为何又要做哪些假账呢?盐引只是其一,河东商会才是重头戏。”
陈初六脸色一变,看着宋祁,警惕起来,道:“你竟敢偷偷地抹本官的底?”
宋祁笑了一声道:“大人不必如此,下官身为签判,负有监府之责,这大大小小的事情,虽然不管,却仍是要查一查的。有数十万贯的钱,从河东商会的那个会长马思远手中溜走。”
陈初六脸色有些冷,道:“既然你都查出来了,还来问本官作甚?”
宋祁挠挠头道:“其实……惭愧,下官追查不到,只是查到马思远这里,便再也查不下去了。十三万贯的盐引,来自塞外,也本是官府运作盈余之钱,而非百姓的血汗正税。”
“这一部分钱,哪怕大人真的贪墨了,下官也不说什么。可从马思远手中走的数十万贯,却是百姓从地里辛苦种出来的钱。大人既说这钱是为百姓谋了福,下官得问个清楚,这福在哪里?”
“罢了,就告诉你吧……”陈初六叹了口气,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宋祁道:“这福,不能跟你说,也不想跟你说,你要是想弹劾本官,便趁着朝廷还没来旨意,趁早去弹劾吧。”
爱咋咋地,我就不告诉你!
陈初六这语气神情,比秦九还要嚣张,完全就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下可让宋祁,对他大有改观,有一种终于看到了你真实模样的惊讶。
宋祁并非迂腐之辈,但却对友情有种“洁癖”。他心里将陈初六当做朋友,故而才非得问清楚这件事情,他可不愿自己的至交是个伪装起来的无耻小人。
但现在,陈初六摊派了,不装了,我就是小人,你有本事弄死我?
宋祁惊讶之余,反而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而这件事情,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让他尘埃落定,再无人提起。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背黑锅就要背到下辈子。
这件事情,不让宋祁知道,也是对他的保护。陈初六拍着宋祁的肩膀道:“小宋啊,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犹如黑夜行路,那些看不见的地方,何必冒险去踏呢?”
“若是不踏,何以知道那地方是实是虚,又何以知道这世上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简单,待天明之时,那在暗影里是实是虚,便都知道了。”
“待天明之时?”宋祁摇头道:“也未必吧,过几年,陈大人借着这些钱,讨好朝中之人,扶摇直上,或调往他处。假账自有后任去填,而这些不翼而飞的钱去了哪里,便再也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