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长长的尖叫声渐逝,转为低喘的闷哼。我看着窗影里来回走动的人影,揽着孝颜轻声劝着,“再等等,快好了。”
孝颜微头,咬着自己微白的唇,直到有了些血色,死死盯着窗子后的剪影。隔了会儿,才声的像是自言自语,“他总我现在的身体还,不肯让我生,可是她们……每一个,都在生健康的孩子。”
我低下头,不敢让她看见脸上滑下的泪,只能无声的头。悄悄拭了泪才看向她,扯了丝笑轻声回道:“听他的,没错,以后,你们会有很多健康可爱的孩子,我还等着做姑姑呢。”
“很多?”孝颜幽幽地重复着,茫然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丝浅浅的笑。
我坚定地着头,握紧她的手,“是的,很多。这种事不是争先后论输赢,是命中注定,你们两个的命早就拴在一起了,谁也拆不开。我当年生弘晖的时候,都十九了,你现在才十八岁,确实还,别急。”
“十九……”孝颜又看着那扇透出昏黄色光芒的窗子,声呢喃,“我也可以的……”
我无声叹息,这种事,能什么呢。
屋子里又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听见哇哇的嘹亮哭声。我攥紧孝颜微颤的手,看到她眼底的泪光闪动,被满院的白雪映得清晰。
“孝颜,孝颜……”扶住贴着我滑向地面的孝颜,几乎和她一起跌在雪里。抬头看着身边的丫头连声叫着,“展笺,帮我把你主子扶起来,送回房去。眉妩,去找四爷找秦管家,找太医。”
我坐在孝颜的床边,看着她笑中带泪的样子,真不知什么才好。这样的雪夜,喜事倒是一桩添一桩,只是来得太急,又有些晚。
窗外是胤禛和苏太医的侧影,能听到他们很轻微的对话声,嘱着要十三福晋多休息,不要操劳,静心养胎。诸如此类职业化的辞,我都会了。
轻叹口气仔细地为她掖着被角,仍是忍不住声埋怨,“你们两个是笨蛋是白痴么?好先不要孩子又不知道心着,你们什么才好!只是这样倒也罢了,现在都四个月了,他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么……气死人了。还好今儿个发现了,要不你非得等要生了才能知道?”
孝颜只是抓着被角眨着大眼睛看着我,一个劲的傻笑,气得我杵着她脑门连戳两下,“你就知道笑,真是傻了。安心养着吧,还有得你熬。记住,别再喝酒,也别没事儿坐院子里扮女鬼弹琴了,好好地养着身子,等胤祥回来。”
“知道了,真是啰嗦,知道你有经验,我虚心受教。”孝颜闭了眼睛,嘴仍是动着,“我要睡了,你快去吧,你家四爷在外面站了好久,别让他冻着。”
我看看窗外的人影,只剩胤禛一人,像是对着院子而站,那个背影让我安心。头笑笑轻声嘱咐,“你放心睡吧,我还不回呢,等胤祥回来了我再回去。”
完,我悄声走出房门,看到胤禛仰望的侧脸,正看着院内覆了雪的梅树出神。像是有感应似的,突然转脸看向我,眼中竟闪过丝温和的笑。
牵着手走回前厅,胤禛对秦管家交代着一些琐事。我站在他身旁仔细听着,想着他在自己府里都没这么和李福过,他对胤祥倒是真的好。疏影才刚为胤祥生了个儿子,孝颜此时又被苏太医宣布已经怀了胤祥的孩子,能感觉到他这做哥哥的也是开心的。
我跟着他迈出府门,看到高无庸牵着两匹马立在门前的雪地里,黑色的夜时蹄子埋在雪里,腿上还挂着些白色的雪,高大帅气。
胤禛低头看着我,温热从他的掌心传过来,“你再住些日子吧,等十三弟回来,到时我来接你回府。天儿冷了,自己心身体,若是哪儿不舒服了,随时让他们去唤苏太医。明儿我让解语给你送些衣裳,还有什么缺的就和她,让她再为你准备。”
我凑上前拢着他身前的斗篷,仰头望向他声回道:“知道了,你快回去歇着吧,害你在这儿等了半天,回去喝碗姜汤再睡。这里什么也不缺,别让解语再跑了,有时间好好照顾着红挽姐弟,我怕他们着了凉。还有……”
我不敢出噎在喉咙里的名字,心里却想得厉害。自从住进胤祥的府,已经有日子没去见过弘晖,这样的雪,在山里怕是很冷很难熬。
胤禛握住我的手按在胸前紧了紧,头应着,“知道,放心,有我。”
两匹马一前一后的走了,踏在雪里少了些疾驰的嗒嗒声,却仍是转眼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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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我端了碗腊八粥送到孝颜面前,没吃几口,竟然看到推门而入的胤祥。下巴上有着未刮的青色胡碴,冬帽和肩上挂着片片雪花,带进一身的寒气。
胤祥直接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愣愣的孝颜,唇边挂着一抹笑,眼睛晶亮,看了许久才冒出一句,“我回来了。”
这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低头笑着摇了摇头,取过孝颜手里的粥碗放在一边榻桌上,站起身让出位置。拉着胤祥坐在床边又帮他摘了帽子,扫下肩上的残雪。看着对视无言的二人,觉得自己像一颗瓦数超高的电灯泡,忒煞风景。
既是千言万语,就让主角去吧,配角光荣谢幕。不等胤禛来接,我已带着眉妩自己回到了许久未进的贝勒府。
府里的气氛不大好,李福迎着我进了门,低着脑袋心地走在我身前左侧。快到前厅时才弯着腰声道:“福晋,初五那天,宋格格生了位格格。”
喜事!四爷十三爷亲如兄弟,两座皇子府前后降生主子,真是瑞雪吉兆。
“只是……”李福的话了又停,待我坐进前厅的椅子,才沉声继续道:“今儿一早,秋儿来找奴才,是格格怕是不行了,让奴才去找太医。”
不行了?宋氏等了十年,才盼来的孩子,怎么又是才生下来就不行了?
我的手按在椅子扶手上,紧紧攥住,声音都有些抖,“现在呢?苏太医人呢?可是来看过了,了什么?四爷呢?”
“回福晋话,四爷此时正在宋格格房里。苏太医一早儿便赶过来了,只格格确是不行了,四爷便让苏太医回了。这会子……奴才不知。”
“你去忙吧,辛苦你了。”我看着李福退出厅门,消失在外面白雪覆盖的长长甬道转角,抓着扶手站起身。
这瑞雪只怕帮不了宋氏的忙,而我此时回府……何苦要巴巴地赶回来。
眉妩扶着我走到三合院,没有看到常坐在那里笑的祈筝和暮汐,也没看到兰思偶尔闪现的温暖浅笑,更没有宋氏靠着秋儿轻抚腰腹的扬头得意。有的,只是闪在阳光下的一片寂静。
每间房门都紧紧的关着,关住一个又一个属于这个时代的女人,偶尔,还有她们共属的男人走进去的身影。
以前的我,认为灵魂是自由的,就像我信奉的那一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现在看来,这一扇扇房门,关住的不只是她们长长的岁月和滴流逝的青春,还有女人们装着某个男人的低微灵魂。
几家欢喜几家愁,不管是哭还是笑,都掩在房门之后,也掩这白色京城,某处角落。
我拉着眉妩的手往自己的后院走,静谧中响起房门轻启的声音。我忍不住扭头去看,胤禛颀长的身影从宋氏的房间走出来,隐在回廊的阴影下,看不清脸孔。他身后,是死一样的灰色寂静,阳光晒进房里,照着金色的尘埃,浮动在空气中。
他原本暗淡的脸色看向我时,微怔,立在房门前愣了一会儿,抬步向我走过来。
薄唇,抿得很直。
☆、138.银钩空满2
宋氏的女儿,只活了短短三日,便离开人世。
胤禛什么也没有,只让我好生歇着,又交代了一句要去遵化暂安奉殿祭祀,便带着高无庸走了。
府里不见了往昔的温馨平和,整日寂静,没有人随意笑,更少有人走动。红挽姐弟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安静地守在我的房里,红挽连筝都不再弹了,总是坐在弟弟身边一起练字,或是跟着眉妩学绣新的花样子。两张相似的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哀伤,我想,他们是想起弘晖了,在他们真正懂得什么叫死亡之后。
直到过年前,胤禛赶回京,府里才有了些过年的热闹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