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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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t;谁?≈ot;天诚帝忽地一抖,好像有一层皮被扯了下来。

“不知道也正常,前两日刚捞出来。皇宫内院里,埋了多少个‘徐芋娘’,你数过吗,也没有,你连她们的脸都不会记得。”

封暄陡然起身,灯光把他的身影拉长,沉沉地压在天诚帝身上,天诚帝被这寸寸拔高的气势慑住了心神,枯败的身体支撑不住,斜斜地歪倒下去。

“你稳坐龙庭四十载,你恨纪家挟恩相逼,恨孤夺皇城司,取禁军,立朝堂,下军署,你没问过自己一句,你也配吗?”

屋里点着香,那烟气就一丝一缕地缠绕在封暄身周,游走在他手指缝隙里,他慢慢地朝天诚帝落一眼,无情也无绪,而后站起了身,到门帘旁时,天诚帝才松口。

“秋寒深重,风雨摧身,朕多日垂身病榻,深感心力不足,恐江山萎溃,社稷失序,敕皇太子封暄监国,尊供玉玺于拙政高堂之上,自此,自此军国政务,大小国事,皆,皆交予太子处置,然后闻奏,以保军绥邦安……”

嘶哑无力的声音被湮没在充满苦药味的内殿。

封暄面色沉静,迈出行宫主殿时。

天际浮云,金光涌现。

秋日是草木凋零的时候,也是瓜果腴沃的时候。

他站在主峰行宫外,回首看到山巅处的紫气正在浮冉逸散,其下是雄伟宫殿,宫墙重重,层台累榭,他手里握着一枚虎符,一步步迈下了青石阶。

司绒手里把玩着虎符,这就是能调动二十万大军的东西,它长得丑丑的,像一只被扒光皮,绘满金色符文的小黑豹。

“难以置信,皇上竟然会为了李迷笛把虎符给你。”

封暄刚解开她头上的纱布,往上吹了吹。

司绒又拿起桌上的小靶镜,左右转了转头,问:“是小了点吗?”

“没有。”封暄实话实说,甚至更肿了,但她没问这个,他便也没说。

司绒怏怏地放下了镜子:“什么时候能好?”

“好好地涂药,三日便消了。”

他拿帕子沾湿水,把上头糊的膏药一点点擦掉。

帕子是湿凉的,力道是轻柔的,擦在司绒额头却扯着疼,额头上不仅是一个鼓包,还是一处破了皮的鼓包,帕子要擦过破了皮的地方,把附着的药膏带下来,没有皮层的保护,帕子的柔软也成了细密的小针,又冷又利地刮着她的伤口。

“疼?”封暄没停手,越慢她疼得越久,可他的额头上也跟着沁出了汗。

“不……”她刚想否认,不知怎么又反了口,“好吧,真的很疼。”

帕子带下药膏,也沾了细微的血色,封暄看着那血色十分刺眼,重新给她涂上药膏,余光里她一手握着虎符,一手的指头还在戳它,真像有什么深仇大恨。

“听说过扶荔楼吗?”封暄问。

“嗯,”司绒头疼,反应慢,应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要笑不笑地抬头看他,“嗯?殿下也去过?”

“别动,”她这一动,药膏就抹到了她额发上,他拿帕子擦了,手又往下抬起她下颌,眼睛里有调侃的味道,“扶荔楼倒的时候,孤还未出生。”

她的思绪很快蔓延开。

扶荔楼是山南十二城最有名的青楼,极盛的时候长街十里、满城喧嚣,只为了一睹美人风采,繁华里推出了扶荔楼的盛名。

可惜盛名如烟花,转瞬即逝。

“听说是被查抄了?”她对这段事儿查得不深。

“是被抄了,猜猜看,被谁抄的。”他引着她思考,把注意力从伤口转开。

司绒感觉到一点疼,但这疼痛不足以止住她的思绪,她想着,封暄会这样问,就说明和李迷笛有关系,扶荔楼、李迷笛、皇帝、查抄……司绒很快把它们串成了一条线。

“天子垂爱下山南,一朝红颜枯,铺就通天路——”

封暄听这一句拿腔拿调的词,涂药的手差点没稳住。

司绒继续说:“没看出来,当今还有这样的气魄。”

封暄淡讽:“彼时皇位不稳,他需要纪家支持。”

怪不得,她继续拿腔拿调地说。

“蚌内藏珠渡长海,姗姗朱容颓,恨灌白玉珠——”

封暄停下手,给她塞颗乳糖,奖她乖巧,也堵住她怪里怪气的腔调,说:“后来受宠的妃子,都有那位美人的影子,尤其是淑妃。”

真是讽刺啊。

司绒用舌尖把糖抵到左颊下,说:“所以皇上为了坐稳龙椅,抛下扶荔楼美人,美人带着腹中孩子远渡出海,这孩子就是李迷笛,他回来后不敢在北昭露面,于是选了阿蒙山,在那个三不管地带打下了基业,如今是回来报仇的。”

乳糖在左颊化开,她舌尖一滚,又把它塞到右颊下:“在他眼里,你与所有皇子公主所享的尊荣和地位原本都该是他的……啧,殿下,如今反悔来得及吗?你不该放他走,那就是个疯子,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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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不放他走,后患都无穷,”封暄听她一条条分析的时候,手上动作就慢了下来,看她的眼神带点意味不明的味道,“他死,祸患生于海,他走,祸患也不会凭空消失,他的牌在海上,孤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盘算落空。”

“殿下厉害啊,有魄力,”司绒假惺惺地夸,“与其拿他一条蚍蜉一样的命,不如先把虎符这种实际的好处拿在手里。”

“比不上公主,”封暄语气平淡,“孤没有说李迷笛出生在海外,你连这都知道。”

“……”乳糖不动了,司绒定住了,那甜味儿随着津液漫出来,她想了一想,还是坦白了,“从阿勒那儿买的消息。”

天地良心,她真的掏了真金白银。

“嗯。”

听他声冷,司绒又抬头:“我坦白了,可殿下又生气。”

“孤没生气。”

这句话一点可信度也没有。

司绒嘴里的糖化完了,仿佛多了点别的味道,她的脑袋被封暄固定好,缠纱布,他的袖摆在她眼前一晃一晃,司绒揪着他衣裳:“我只有两个秘密,这个不算,我可以告诉你和李迷笛有关的所有事情。”

“秘密里,有与孤有关的吗?”他没把李迷笛当回事,偏问这个。

“……”司绒被问住了,她仓促地松手,“这个也不能告诉你,我有三个秘密。”

封暄却在她这种胜似回答的动作里捕捉到了想要的东西,他想:诱捕这只小羊羔入网真是太有意思了。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子开着一道缝,风从缝隙中游进来,调皮地穿梭在珠帘间隙,帘子下摆的宝石和珠子经不起逗弄,和风舞起,磕出细小的悦耳声响。

封暄把她额头上的纱布缠好,系了个漂亮的结,忽然想起来,骓雅亭里初次拽掉她小衣缎带时系的那个死结真是……丢人。

终于好了,司绒摸摸脑袋,发觉手上还握着虎符,说:“殿下,这是破云军虎符吗?”

乌禄战事已经结束,山南海域常年遭受海寇侵袭,只有破云军还在面临频繁的主将调动、攻击回防,天诚帝将虎符给了太子,不论是哪一支军队,这个先河一开,其他三军的主将便等同于嗅到太子势压皇上的味道,心中天平不可避免地开始倾倒。

而皇帝因病退至龙栖山行宫,遵循古制,太子监国,封暄与真正的帝王,也就差了那顶冠冕与龙袍。

司绒其实有些疑惑,这步路走得太顺了,李迷笛的心智手段不足以与封暄相抗,他在这京城中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给封暄下绊子,不如说是给封暄上位铺路。她不禁往深了想,李迷笛背后,会不会还有人。

封暄看着她,久久没答。

司绒在沉默里觉察了什么,她放下了这只丑陋的小豹子:“是青云军?”

“是。”

是驻守在八里廊的青云军,封暄不但把绥云军改成了尖刀,还有了一支可以调遣的军队,它们都是为了瓦解阿悍尔存在的。

她又缩回去了。

她看虎符的眼神充满忌惮。

“拿着。”被搁在桌上的虎符重新塞回了她手里。

司绒不想要,这丑陋的小豹子仿佛想咬她。

“这是调兵凭证,司绒,”他包裹着她的手背,让她没法松开虎符,“好好想想,拿着它意味着什么。”

司绒被心里的猜想惊到,封暄把虎符放在她手里,是想把青云军的调遣权交给她吗?

这,太,荒,谬,了。

但这个猜想就像带着糖,引诱着司绒,让她像只蚂蚁一样嗅着这味道往前走:“能让青云军撤离八里廊吗?”

封暄轻笑:“别做梦。”

“那……”她有点受挫,但停不下荒谬的猜想,“能让青云军后撤两百里吗?”

封暄摇头,心想她真是太可爱了:“不能。”

她另一只手揉着脸,闷闷说:“你耍我。”

“你不能让青云军动,即便你有虎符,北昭的军队也不会听从阿悍尔公主的调配,我也没有昏聩到这个地步,”封暄把唇附到她耳边,“但你能让它不动。”

“不动?”

“虎符在你手里,青云军不会越过八里廊半步。”

如果说上一次的保证是空口,这一次他把能调遣青云军的虎符交到了她手里,他的话掷地有声,司绒十来息的时间没有做出反应。

“能不能不走?”他把她抱了起来,摸着她脑后的纱布结吻她。

司绒得到了一枚不能动的虎符,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此前她察觉到封暄在反击她,在被她击垮的同时也想要扒下她一层皮,那都停留在“欲”的范畴。

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欲”脱缰了。

它被封暄的“爱”拽离原本的轨迹,带着他们在草甸上狂乱地奔驰,在每一次起伏的时候扯下天上一粒一粒的星子,星子里藏着闪闪发亮的细节,封暄把星子揉碎给她看,在一手细碎光芒里告诉她这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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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司绒能不能不走。

司绒能怎么回答?

她给了他深吻的回应,把彼此的呼吸弄得潮热。

蚂蚁爬上了司绒心头,那糖味儿又蛊惑着她:我能不能既要阿悍尔,又要封暄?

蚂蚁啃噬她心口,她在潮湿的吻里有片刻的沉沦:我想要阿悍尔,还想要封暄。

把司绒放下来的时候,封暄明显从这个吻里尝到了点儿别的味道。

他揩着她唇角的湿润,说:“甜的。”

她想:是啊,我吃到两颗糖了,嘴里一颗,心口一颗。

可是不能告诉他,她只能偷偷把甜味儿还给他。

爱是存在的,它浓烈到司绒没法忽视,她伸出了自己柔软的触角去碰封暄的爱,但这仅仅停留在她是司绒,他是封暄的程度上。

他们又不仅仅是彼此,他们还是阿悍尔公主和北昭太子。

所以,他们需要更长的时间,把能承载爱的堡垒搭建起来,这个堡垒是盟约与法条,是榷场与通商。这些具有强制约束力的东西,是司绒可以安放感情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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