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西行,官道车马就越是稀疏。车轮吱呀碾过时,带起一阵阵尘土黄沙。目光所及之处,一寸比一寸多出苍凉。
衡阳穿一身明黄骑装,将她那匹金乌骓打得蹄声铿铿,不时追上前方率府骑军,又飞一样地冲回来,去敲云弥的望窗:“出来骑马了!”
她很高兴,一眼就瞧得出来。
虽然道过歉,求过饶,撒过娇,心里还是没底。李承弈也的确对她淡淡的,除了衡阳自己硬着头皮出口的问安,不曾好好讲过话。
今日要离开陇西,向金城郡去。昨日午后他却回来一趟,交给她一匹乌骓小马,又让兵士领着衡阳驯服。
“骑射是不错。”语气也温和许多,“日后多教教她。”
衡阳立刻为此感到义不容辞。
“我知道不妥!”云弥迅速推开窗回应,“但今日实在不行。明天起,我会自己打马的。”
衡阳想也不想就问:“为什么不行?你就是偷懒。今天不行明天不行,你要哪天才行?”
云弥抿唇。
因为膝弯被扛到肩上过,因为双腿被用力分开过,因为腰后被长久托举过。
她为什么不行!
昨夜她也求过,说今日要行路,想养精蓄锐。然他只是哄她“你睡着坐车就是”,不由分说伏了下来。
她哪天才行?她怎么知道?
寻春努力又努力,表情才没有破功。见小娘子郁闷关上小窗,清一清嗓子道:“婢晓得一些案扤手法,待到馆驿,替娘子试试。”
“……也没有那么难受。”云弥低下头,“只是我名义上陪同衡阳,许多事不好太特殊。”
衡阳本人几乎真没搞什么特例。李承弈这一回不是只带武官,也有鸿胪寺的典客礼仪官员和译语人,不乏弱质文臣,真刀实枪打架,估计还不如她。
逐渐适应甘陇气候之后,她完全能够跟上行进速度。
反而是云弥差一些,一直坐车,明晃晃地搞特别。就算李承弈不说,她也知道不好。
可衡阳是个……云弥嘀咕:“她信期第二日,都能带人在步打球赛里赢过魁梧郎君。”
寻春就“呃”了一声:“……公主确实是勇猛女郎。”
此行拿了皇帝敕令,不算微服,但也并不大张旗鼓。关于李承弈特地跑来见回纥使团一事,云弥没有问具体,但知道总归是有用处。
回纥同突厥不同,早些年间就主动同大殷交往,遣使朝贡,也愿意让中原王朝济难止争。迷度酋长正式建立回纥汗国后,先皇封他为怀化大将军兼瀚海都督,迎至长安行册礼,双方联系就更加密切。
两国间最终以羁縻制度联结,大殷在回纥诸部设郡县,置郡守,保障交通,督管贸易。
比起凶猛好战的突厥人,回纥部落厌烦争端,专心经商,算是中原了解北地游牧民族的极佳途径。
光她有印象的,去年,皇帝亲自接见过当今回纥怀仁可汗的长子;再几年前,还曾选派过宗室女嫁入回纥。
那女娘也只比她大四五岁,被父兄推出去换名声和前程。出嫁前一个月,整日以泪洗面。
抵达金城时,郡守早得了消息,领着人在馆驿等候。此人名赵文忠,留了满颌蜷曲胡须,看不大出年岁,唯一双眼睛精明得放光。
金城是要塞大郡,每年都回长安述职,自然认得李承弈。双方见过礼,赵文忠认出衡阳所佩青色绶带——这是一品命妇方能用的规格,又低头问安:“见过公主。”
“赵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