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之广矣(1 / 2)

边地不比长安,哪有什么木槿叶和桂花蕊澡豆,云弥费半天劲才将一身尘土味洗净,一边拧头发,一边走到外间来。

衡阳等得百无聊赖,拿剑茎去敲案几的边缘,见她出来,抬头笑道:“檐檐,你这样可不行。西境有时长久不下雨,水很金贵的。”

“我知晓……”云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奔波太久,衣物都不好闻。”

“再不好闻,阿兄也抱过了。”衡阳眨眨眼,“他方才真的好高兴,我从未见过他在人前这样失态。”

云弥低着头继续用长巾裹卷湿发,轻声回道:“再高兴,还是陪州郡官吏用暮食去了。”

他倒也挺不舍得,背着衡阳的视线,又反复按了按她的手心。

“他晚上肯定会找你的。”衡阳自然而然道,又觉不对,“可是他又跟我说,在外时你都同我住哎。”

看云弥虽然只是本能表情一顿,不算有很明显的情绪,可就是读得出失落。

大叫一声,去抱她脖子:“好你个檐檐!你如今是彻底学坏了!竟然不想跟我住!”

你同你阿兄怎么比啊。

云弥连忙笑着躲:“我没有……”

“你就有!”衡阳猛地挠她,“你完了!是我心心念念要你来的,我阿兄他根本都没有细想过如何带着你!否则怎会想不到捎上我?你居然还向着他!”

这话是真的。带着公主出行——尤其是一个食实封高达六百户的公主,当下并不算很离奇的事,同西域各国外交时,也常见公主来朝。他完全没想过,足见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带上她”这件事上花费太多心思。

云弥在路上就想明白这一点,只不过也不失望,他就是这样的性情。

不知他是如何做到,但事实就是,她几乎已经不再质疑他的情意了。

“他不在也好。我正想问你,为何贸然跟来。”云弥坐直了看向她,“也不知会我一声。”

“……你如今怎么一副我阿嫂口吻?”

云弥瞬间涨红了脸:“你不说就算了。”

“不大要紧。无非是阿娘想要我成婚。”衡阳轻描淡写带过,“不如说是我自己就想出来走一走。我也十七岁了,最远只到过洛阳,这多丢脸。”

但她知道檐檐还是会多想的。她二人的命运何等相似,实打实要算,那当然是整个九州大地最会投胎的几位女娘之一,生下来不用操心果腹御寒,就是天大的幸事。

但讽刺的正在于,即使是这样尊贵的姓氏之下,仍然没有一丝半点自由随性的可能。

檐檐更可怜一些,是直接被交易出去了。如今看来她虽不至于真的不幸,可若对方不是一位英挺君子呢?并非因阿兄权势在握,檐檐就不算受辱;是因为被檐檐原谅,他才有机会成为她的郎君。

衡阳自认只是不爱读书,但绝不是没有脑子。

云弥果然沉默。她摸不准衡阳是否知道真相,尽管自己早没那么难受了:“你是下嫁,要小心些,慢慢挑。”

“反正又不是我挑。”衡阳抓了个胡饼丢给她,“快吃。”

寻常州郡,宵禁自然不如长安严格。但云弥一行人远道而来,像寻春都撑不住早去睡了。衡阳就没有硬拉人出门,只是陪她坐在官驿小院里的竹桌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檐檐在编什么。”衡阳趴在桌面上,歪着头看她,自己说自己的,“我阿兄真喜欢你啊。”

云弥垂着眼睛继续做事情,不理她。

“他呢,以前性格还是挺活泼的。但是后来毕竟正式册封了嘛,就不能像皇子时那么笑了。”衡阳用手指戳一戳她,“今天他瞧见你那会,我感觉又是我十五六岁的阿兄了。”

“什么话呀。”云弥到底没忍住,“殿下年纪本来也不大。”

“是不大。”衡阳应下,又很快反驳,“比你还是大不少的吧……他也算是不太老的牛吃嫩草了。”

“别这么说。”云弥小声回,“我长兄也比我长嫂大六岁。”

衡阳叹口气,莫名其妙地感到满意:“如今我是放心了……你都不知道,那天发现你俩的事,我一宿没睡着。”

云弥弯一弯唇角:“那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你。”衡阳不假思索答道,“他有权力有地位,挽弓能有两三百斤,骑射那样好,要欺负你太容易了。”

云弥迟疑:“权力地位……还好说。挽弓骑射同我有何关系?”

衡阳呆一呆,“噗嗤”笑出来,连忙将脸扭开,然后放声大笑。

云弥渐渐回过神来,放下手里丝线去打她,衡阳一边溜,一边又把嘴巴撅回来,气声问她:“你夜间……难道不吃力么?”

“李静言!”

两个人追累了,衡阳身边的仆妇来劝歇,才发现已近亥时,他还不曾回来。

“又去做什么了?这么晚都不着家。”衡阳又不满起来,“你第一天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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