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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心的玩笑和漫长的白日梦/彭影的自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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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一:喜剧

他们都说我是个婊子。

他们说的对。

我就是个婊子。

所以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活该。

上大学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仿佛是我最好的时候,但回忆的时候,又觉得那实在是太远。

我想不起来了。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如同隔着蒙灰的玻璃像对面那头窥视,若隐若现,却又模模糊糊,飘忽不定。影子朝我而来,又离我远去,记忆断断续续的,却怎么也构不成连贯的情节,我站在回忆这边,依旧是个慌里慌张的闯入者。

我想,作为一个奇怪的人,已过三十而立之年,是否需要记录一下阶段性的年龄节点?

其实记录下来,也不过是一个连小说家都不屑一顾的俗套故事情节。

我母亲年轻时是新京市北清大学的毕业生,分配工作时却去了家乡一个最基层的街道办事处。她快三十岁时和我的父亲结婚,我的父亲蹲过大狱,好吃懒做,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三十一岁生下了我,我还未到八岁的时候父亲和她感情破裂,婚姻宣告结束,她带着我生活,从三十八岁开始一直单身,为了我没有再结婚。

我的父母没有嫌弃过我,即使是我的身体残破不堪,他们也没有对我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厌恶。他们很快接受了这个结果,在计划生育严控的当时,她明明可以以我是残疾的理由申报二胎的指标,但他们没有。

他们说,想要好好照顾我,也只想要我这一个孩子。

父母没离异前的记忆实在是少得可怜,只记得爸爸听妈妈的话去找了个跑业务的工作,常常出差。但他对我很好,可这些亲生父亲对我的“好”我也逐渐地忘记了,好像那段日子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们离异后爸爸搬走了,妈妈工作忙常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

我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每次看见别人的爸爸妈妈带着他们的小孩一起走在街上,我都会自卑地躲到一边。

我觉得我不配拥有这些,即使我是真的渴望。

所以我从小就比其他孩子要敏感,也要懂事。

我从没有得到过父母过多的爱护,哭闹换不来玩具和疼爱,就连五毛钱一块钱的零钱都换不来。既然换不来,那就不要去做,给我的父母增添过多的烦恼。

身体的缺陷是我在青春期的时候开始发觉的。

当时年龄小,什么都不懂,直到青春期到来,我才发现我自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我甚至不知道,我该进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我的身份证上的性别是男,可我真的是男人吗?男人为什么会有女性的生殖器;如果我是女孩子,为什么我却有男人的生殖器?

性别错乱让我恐惧,我认真地保护好自己的隐私,学着其他的男同学一样站着撒尿,却害怕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身体,所以我都在人最少的时候去厕所最角落的隔间里解决好生理问题,再踏着铃声上课;和同学们的交流也少之又少,朋友几乎没有,成绩却又很好,他们都说我是个奇怪孤僻的家伙,觉得我不好打交道,然后结伴一起疏离我。

我无所谓,真的,我已经习惯了忍受寂寞。

大学时,我去了省城读大学,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看火影忍者和海贼王,所以学了日语专业,每天努力学习,只希望我之后的生活过得好一些。

陶易欣是我的初恋,也是到此为止我唯一谈过的恋情的另一个男主角。

很俗套的爱情故事,陶易欣不是日语系的人,但就像每一段校园里发生的爱情故事一样,他追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我和他怎么认识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也不记得我是怎么同意了他的表白,和他在一起的。我只记得,他是第一个除了我父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不知道他追我追了多久了,半年?一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每次去上课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坐在我的旁边,温柔地给我递上牛奶和买好的早餐。

陶易欣其实长相很一般,其实并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可他最后向我表白不知道多少次的时候,我很冷静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我看着他慢慢地蹲在地上。

我看着他先是哭了,然后又仰起头看着我大笑三声,“妈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

后来我们分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对他其实并无太多感情,和他在一起,或许占了最大成分的是感动。还有孤独许久后终于有其他的人对我好的迫切感,想要把这脆弱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里。

我们恋爱了,和其他的情侣一样。

其实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很害怕他发现我身体的问题的,那里是让我如此难堪,我恨不得我从来没那个东西,好让我能在我的恋人面前像个正常人。

他没对我的缺陷表现出厌恶,我甚至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喜悦。

对于我这样的人,他也能喜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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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们周末都会去约会,偶尔,会在他空无一人的宿舍里上床。

他对我很好。

我二十岁的时候放假回家,躺在妈妈的身边睡着了,妈妈抱着我,等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在阳台边给我点了一根烟。

她知道我抽烟,甚至没有多加阻拦我,这是我和她第一次站在一起以大人的口吻谈话,她从不抽烟,却也给自己也点了根烟。

“我年轻时走错了路。”

新京的北清大学毕业生,寒窗苦读十二载,却因为某个错误,断送了一生的前途。

她这是第一次跟我说起她年轻时的事。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她说,“千万别走错了路。”

我那个时候年轻,觉得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不信。

后来才后悔,已经晚了。

陶易欣说我是理想主义者。

我知道。

可我只希望我像个傻子一样稀里糊涂地生活下去,什么都不懂。

每天看书,练习口语和听力,去拿N1的考级证书,我只希望我活得更强烈一点,却又希望我能够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谁都找不到我。

我矛盾又坦诚,虚伪又真实。我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然后我把那些日记交给陶易欣,我跟他说,“我想让你看我的日记。”

他很惊讶,随后他笑了,“我怎么能随便看你的日记呢?”

他已经足够地了解我的身体,却不够了解我的心。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我变得很忙,写报告论文还有实习时各种各样需要上交的材料。和陶易欣的关系不那么热切了,直到后来连见面都变得敷衍,我没感觉到什么,直到申郁文来找我。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可我和她不算太熟。

她一开口就说她怀了陶易欣的孩子,哭着求我原谅她,她说陶易欣不想负责,现在她只能把孩子打掉。

能想象出我当时有多震惊吗?震惊之后是难以抑制的心痛和失望,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知道此事,我怒气冲冲去找了陶易欣对峙,我多希望他是在骗我,他看见我之后愣了一下,然后他承认了他所作的所有。

我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没有什么比击碎他给我的美好最为致命。

我不可能原谅他的。

申郁文不敢一个人去医院里打胎,她求我陪她一起去。我气的手都在发抖,我跟她泛泛之交,男友出轨于她让她怀孕,竟然还要让我这个所谓的“正室”陪着她去打胎。

我嘴唇颤抖着,竟说不出一个“不”字。

只觉得,我和她都是可怜人。

最后我还是陪着她去打胎了,首先是因为我可怜他,其次是因为我要亲自确认,那个陶易欣出轨的产物在我的面前消失,然后我才能安心地毅然决然地跟他分手。

申郁文去医院那天一直在哭,她很紧张,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有些不耐烦地在医生喊到她的名字时让她赶快进去。

我在手术室外面一直在修改我的实习报告,她和陶易欣错误的产物与我无关。

现在回想起来我很震惊。其他的同学都说,我虽然性格有些孤僻,不喜欢和别人交谈,但是性格随和,是个温柔的人,却在申郁文打胎的时候表现出如此残忍和冷漠的一面。我很惊慌,觉得自己很虚伪。

申郁文手术结束后连路都走不了,两条腿像是秋风中的麻秆一样无力。我只能去手术室里扶她离开,没出病房我就听见护士在笑话我们,“还不是骚,只顾着自己爽不带套,算个什么男人。”护士把我当成了她的男友,我猜她也听见了,可我们都没有去解释什么,我作为陶易欣的男友,明明是陶易欣出轨的受害者,却替他承担了他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她瘦弱的手掌抓着我的肩膀,出了医院时苍白了一张脸,对着我虚弱地说谢谢。我突然觉得很难受,想跟她说点什么,可是又如鲠在喉,最后我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和她说。

陪她做完手术,我仁至义尽。

陶易欣一直让我原谅他,我躲着不想见他,见到他那张脸我就觉得恶心。毕业前夕,我打包了东西寄回家,然后给他打了电话,说我们可以分手了。

电话那边的他愣了一下,然后说了好。他甚至都没有挽留我一下。

不挽留好,如果他挽留了,说不定我都会因为心软而留在他身边。

我去了新京,想在那里找一份工作。

带着我最喜欢的三岛由纪夫的《假面自白》,我于当天晚上的二十三点十七分到达这个灿烂的城市。新京的位置在东边,是国内最早天亮的城市,我坐在火车站,看着太阳冲破黎明,这城市没有丝毫倦怠,生机勃勃地迎接着像我这样从远方而来的人。

新京同我的家乡一样地处南方,我呼吸着湿润的空气,手指搭上玻璃窗,上面映照出的自己的影子。我的头靠着车窗,书搭在我的膝盖上,懒洋洋地做着白日梦。脑海中如同绽放了绚烂花火,曾经的过往如同电影一样一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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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掠过,我想,我还会遇到什么呢?

在火车上时,我一直很平静,反复地阅读,心境平和,仿佛用一把不存在的手术刀,从广袤的天幕中割下一条。多年来,我一直在想着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感觉我一转身,那些东西就能从想象中脱离出来,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我一开始是有优越感的,因为我和其他的人是如此地不同;可后来我又逐渐变得自卑,原因也恰恰是我和其他的人是如此地不同。

自始至终,我本身就在这种矛盾中一直存在下去。

我租下了新京的某个地下室的房间,然后开始找工作。可惜我这个专业高不成低不就,我的学历也是。他们想要我有几年的工作经验,或者是学历达到硕士。笑话,我是个应届的大学毕业生,难道还想让我有二十年的工作经验?

新工作怎么都找不到,钱越来越少了,那是我第一次思考,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想再回到自己的家乡,即使我去睡地下通道。

偶然间,我看见了某个GV公司的应招广告,一种堕落的心态从我的心底里油然而生。我想,反正这种事在这个国家不违法,不过是不道德而已,我去了,在面试的时候我故意表现得很淫荡,我想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丧失尊严的。

虽然是国家合法的产物,却也是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我忘了人言可畏。

我入职的那天,突然梦见二十岁那天,我和妈妈站在阳台上,她和我的手里都夹着烟,她眯着眼睛,眼神投向远处,我猜她是在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她说,“人啊,最怕的就是走错路。”

男人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郎。

那我呢?不男不女的怪物,是两样都不算,还是两样都占?

有些人注定要过艰难的生活,很多时候这并非上天的安排,而是自己的选择,我们称之为宿命。

自己咎由自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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