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甚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王梅既然把姜清衍单独叫出来肯定不会随随便便被糊弄过去,沾着面粉的手紧紧扣住姜清衍的手腕,声音带着乞求:“姜医生,你不用骗我,我了解老徐,这几天也猜出个大概。我今天就是想问你一句,老徐他…”
王梅轻轻闭了闭眼,鬓角的白发比头一次见面时多了不少:“他还能撑多久?”
话说到这个时候隐瞒与欺骗都没有意义,姜清衍是医生,病情从来都是和患者家属交流,徐安这样的是头一回碰到,徐安把王梅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以至于姜清衍此时心里觉得不忍。
她急切地想得到答案,因此手上的力气很大,姜清衍的手腕被她捏得涨着疼,看着王梅恳求的眼神,沉吟片刻,声音也有些沉重:“可能…也就一个月。”
王梅身高比姜清衍矮得多,这句话让她瞬间像是失去了掌控的提线木偶,整个人顿时萎靡了下去,手上力气一松,被姜清衍反手扶住。
祁南不舍得看她这样,上前握了握王梅的手:“梅姨,你别难过…”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祁南脸上,祁南没防备,伸手撑了一下旁边的桌子,王梅的眼泪不可控制地滚落下来:“裴琛也知道是不是?你们都知道,就合伙瞒着我一个人对不对?”
她的行为过激,可没人会因此责怪她,到了这个岁数,丈夫和子女就是王梅的全部,他们没有子女,徐安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家人。
“梅姨,徐老不想告诉您是因为不舍,就像您想问我他的病情也不忍心让他知道,他的心情您应该明白。”姜清衍轻声说:“我没办法劝您想开点,这种事情没法想开,裴琛将您视为家人,您就是我的长辈。”
王梅视线是模糊的,听姜清衍又说:“您说徐叔半夜起来吃药,说明现在口服止痛药对他来说已经不起作用了。”
祁南急了:“可之前陈寄说可以出院带口服药的,为什么这么快就不起作用了?”
“定时定量服用确实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如果我没猜错徐老应该从出院后就过量服药。”
王梅愣了愣,捂着嘴无声地流泪,他太痛了,为了不让王梅怀疑只能趁她不注意偷偷吃更多的止痛片。
王梅这辈子都被徐安宠着,有什么事都有徐安在前面挡着,现在有人告诉她徐安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这段时间惴惴不安的猜测成了事实,王梅的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盯着姜清衍的脸,消化了半晌,忍着锥心的痛摇了摇头。
“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吧。”王梅哑着声音说。
姜清衍点点头:“那好,镇定止痛类药物需要医院审批,我明天把这个情况和陈院长反映,看能不能每天下班以后过来给徐老输液。”
“麻烦你了。”王梅抽出张纸巾擦了把脸,她仍回不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看着祁南微红的一侧脸,抖着手去摸:“对不起祁南,对不起。”
福利院不在市中心,这边没什么游客,门外很偶尔路过几个行人,环境很幽静。徐安微微抬着头看旗杆上被风吹动的红旗,铁门上还贴着去年孩子们你一笔我一划写的春联,他的脸上露出很眷恋的笑:“这么好的天气,往后可能看不到了。”
陈寄没说话,裴琛沉默地低头看着脚边的影子,他们都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裴琛有片刻走神,想如果是姜清衍在身边他会怎么说。
这次过来虽然嘴上都没说,但徐安的状态确实差了好多,脸色蜡黄,整个人看起来比刚出院的时候瘦了一圈。
裴琛替他把搭在腿上的毛毯往上提了提,徐安低下头看他,笑了笑:“裴琛。”
“我在。”裴琛开口道,他的声音还是稳的,情感不太外露,看不出此刻心里的难受。
徐安说:“人活一辈子,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不容易。我知道你不需要任何人也能过得好,但要是能碰上那么个可以相知相守的人别错过。”
他这辈子忙忙碌碌,最幸福之处就是和王梅携手相伴几十年,是软肋也是铠甲,是与世长辞之时最深的牵挂。
裴琛低声说:“我知道。”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徐安的体力就近乎透支,身体歪在椅子上,又转过头看陈寄。
“陈医生,我这把年纪不太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感情了,以前也劝过祁南走正常人走的路。但是你走的这两年他不快乐,你回来,他的精气神才又回来了。”
徐安咳嗽了好几声,声音很虚弱:“他这个人有时候倔,想不通,你多包容他,要是可以的话,往后一心一意对他。”
裴琛觉得嗓子里像堵了块石头,陈寄坐在徐安旁边,认真道:“您放心,我会永远对他好。”
这顿饭注定吃的没滋没味,六个人各怀心事,徐安已经不怎么能吃得下东西,强撑着吃了半个包子就靠在躺椅上睡着了,没人说话,甚至尝不出包子到底什么馅的,味如嚼蜡地吃完饭,几个人都像是完成了任务同时起身离开。
“脸怎么了?”陈寄忍了半天,刚一出门就拉过祁南的胳膊,看他微红的一侧脸颊,面露不悦。
祁南往旁边躲了一下:“没事,你们是直接回医院?”
“嗯,今晚夜班。”陈寄猜了个大概,但祁南不想说,也只能勉强把心疼压下去:“你回家?”
祁南长出了一口气,掏出车钥匙:“我回酒吧,坐裴琛的车,你们正好开我车回医院。”
姜清衍对徐安的感情比裴琛与祁南要浅得多,只是担心裴琛,一直看着他,裴琛懂他的意思,走过去把他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去牵他的手:“明早我过来接你。”
姜清衍想说不用,但他知道裴琛说的就会做到,索性点点头:“好。”
车子往度假村的方向开了一截,裴琛偏头看了祁南一眼:“梅姨打你了?”
“嗯,她猜到徐叔的情况了,今天叫姜医生过去就是想确认。”祁南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你老婆也没幸免,估计明天手腕得青。”
裴琛皱了皱眉,刚刚姜清衍的手腕被外套挡着,导致他并没有发现异常。
“去酒吧待会儿?我请你喝酒。”祁南心里不舒服,偏偏陈寄不在家,转头问裴琛。
裴琛应了一声,徐安刚刚的语气让他心也是乱的,两人一起去了酒吧,这个时候酒吧没人,只开了吧台上方的一排吊灯,祁南懒懒地坐在高脚凳上,敲了敲桌面:“给我调杯酒。”
裴琛已经好多年没调过酒了,他调酒的时候不耍那么多的花样,也没那么繁琐的步骤,量酒器放在一旁直接用摇酒壶,他们在这方面很有默契,能喝就行。
“裴琛。”祁南坐在对面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你为什么和姜医生在一起。”
裴琛弯腰拿了两只大号古典杯:“因为喜欢。”
面前的杯子装了小半杯,这是给祁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