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是极美的,一轮新月斜挂天际,将柔和的月光洒向大地,群星在夜空中闪烁出一片的璀璨,萤火虫排着队在月色下起舞,不知名的昆虫在草丛间鸣唱,风过处,草叶低伏,草浪翻滚如同水波轻荡。草原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即便你在草原上呆了一辈子也绝不会有怨烦的感觉,只是此刻的策妄阿拉布坦却根本无心欣赏此等美景,心烦意乱的他在帐篷中早已不知踱了多少个来回,心中纠结的思绪已是一团的乱麻。
“六弟,你看此战如何?”策妄阿拉布坦终于停住了脚,面色凝重地看着策凌敦多布,沉着声问道。
“大汗,若是按清帝的部署,必胜!”策凌敦多布顿了一下接着道:“但却不是我准格尔部的胜利。”
“是啊,若真是如此,我准格尔部危矣。”策妄阿拉布坦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清帝大胜之余如何肯放过我等,真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别说是翻身了,就算是想求一条活路都不可得了,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策凌敦多布躬身道:“大汗,事到如今也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将清帝的计划泄露给老毛子,让老毛子跟清帝来场硬碰硬,两败俱伤之余,我军也好坐收渔人之利,只是此计虽好,却有一不可解之难题,一旦清帝溃败,老毛子同样不会放我准格尔部一条生路,再者,清帝多少还算是仁慈,即便是胜了,也不会对我准格尔部赶尽杀绝,可老毛子却是要灭我族群的。其二就是将计就计,虽可依照清帝之策行事,然大哥可以趁乱先撤走,回去召集精兵,一旦清帝获胜,袭取奇台大营,毁掉清帝大军的粮草辎重,令清帝无力再战,迫其就范。”
“哦?”策妄阿拉布坦眉头一皱,低着头再次沉思了起来,良久之后,眉毛一扬,冷笑了一声道:“那就二策并行好了。”
“大哥,这……”策凌敦多布忙出声打算进谏,策妄阿拉布坦挥了一下手道:“不必多说,大哥自有主张,你且附耳过来,如此……”策凌敦多布脸色变幻不定地听着,良久不发一言……
清中军大帐中,忙碌了一整天的胤祚好不容易才处理完军务上的事儿,正想喘口气,茶都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随侍太监高年英便急步走了进来道:“圣上,信到了。”边说边将手中的一张小纸条递给了胤祚。
“嗯?”胤祚接过短信,飞快地扫了一眼,却是“鸿鹄”传来的京中最新消息——老八动了!
嘿嘿,老八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好啊,咱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搞掉了老八,去掉一个巨大的绊脚石,朝局也到了该大洗牌的时候了。胤祚心情不错地轻笑了一声,随手将那张密码写成的信揉成了碎片。
“圣上。”刚抄写完节略的张廷玉见胤祚心情不错,忍不住开口道:“圣上,臣不通军事,然臣以为策妄阿拉布坦实不可靠,现如今圣上将诱敌之重担交予此人,其中恐有贻误,臣不敢不言。”
“衡臣所言极是,朕心中有数,朕已经预先部署好了,朕不怕他捣鬼,就怕他不捣鬼,否则朕还真没个拿下此人的正当借口,此事无须多虑。”胤祚笑了一下道:“衡臣,京师传来消息,嗯,老八终于开始出手了。”
“什么?”张廷玉手一颤,捧在手上的那叠子奏折顿时散了一地,另一边正埋头抄写节略的李光地也惊讶地抬起了头,下颌上那丛花白的胡须也乱颤个不停,一双老眼满是讶色地盯着胤祚不放。
“衡臣,晋卿,何必惊慌,老八不过是按照朕的剧本在唱戏罢了,朕就让他演个够好了,朕倒是很期待老八能唱出一场大戏来的。”胤祚轻蔑地一笑道。
张廷玉、李光地都是老成持重之辈,虽早已知道允禩必定会趁帝驾亲征之际惹出乱子来,也早就知道胤祚有了预先安排,可事到临头,他二人还是震惊得很。张廷玉想了想道:“圣上英明,然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朝局动荡不安,恐伤社稷之根本,请圣上明鉴。”
“无妨,早闹晚闹都是闹,朕等着他闹好了。”胤祚笑着挥了下手道:“此事与二位爱卿无关,尔等不必操心,朕自会有主张的,罢了,明日一早要拔营了,尔等都跪安罢。”张、李二位军机大臣见胤祚不想多谈此等事情,也就不敢再多劝,各自上前跪安告退而去,胤祚起了身,踱到了大帐外,仰望着星光点点的夜空,独自发着愣……
穷文富武大体上是中国历朝历代的特色之一,当文官的人若不是贪官的话,一年到头搞上个万儿八千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可武将则不同,只要是个主兵官,玩些喝兵血、克扣军饷、倒卖粮秣之类的把戏,一年下来几万两银子跟玩儿似的,若是遇上个出兵的好时机,那油水可就大了,搞些啥子指民为匪,杀良冒功之类的把戏,既能劫掠民财还能立下战功,爽得很!这一套套的把戏历朝历代就上演个没完,到了清代也没多大的好转,各地将军、总兵之类都乐在其中,可有一条——此等事儿只能私底下做,若是被人捅将出去,那就完了,别说啥子前程了,连小命都不见得保得住,当然被人捅穿的家伙绝对是极为少数的倒霉蛋罢了。
夜很深了,现任九门提督良城却了无睡意,心浮气躁地在自家府宅的书房内来回地踱个不停,脸色阴郁得可怕。实际上自打远卓三年正月至今,良城就再也没有开心过——不知是何方神圣拿住了他当年在西安、热河任将军之时的把柄,为此要挟他办了不少的事儿,事情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到了如今良城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算想反戈一击都没个头绪,又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今夜,是的,就是今夜,那个可恶的勒索者就要露面了——良城午时接到一封信,言及那人会在今夜上门拜访,可如今都已是戌时二刻了,那个神秘人却始终不见踪影,良城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只是他急也没用,只能等着不是吗?
“爷,有客来访,人在后门。”预先得到良城指令、负责迎接来客的一名戈什哈匆匆走进书房,低声道。
“哦?”良城皱了下眉头,紧赶着问道:“来了多少人?”
“爷,就一辆马车,帘子遮得严实,看不清里头的情况,叫门的是个车夫。”戈什哈躬身应答道。
“好,让他们进来,尔等先去准备,等本督的信号。”良城挥动了下手,恶狠狠地叮嘱道。
“喳。”戈什哈打了个千,自行退了下去,良城略有些紧张地坐了下来,脸皮子一抽一抽地往外冒着杀气。
片刻之后,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随着戈什哈走入了房中,来人不亢不卑地躬身行礼道:“草民见过良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