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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大人,繁若愚钝,不知大人为何要选择?”
“唉……繁若,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曾经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不到三十岁便中了进士,金銮殿上得到圣上钦点,列作三甲第七名,甚至能与当朝状元一起披红挂彩、骑马共游京城,一时风光无俩。”
“大人,那这位进士爷,一定有很多京城的女孩子,仰慕他吧?”
“繁若,你这女孩儿心性,净想些情啊爱啊的。这位进士并没有着急成婚,而是一心想要在京城出人头地。他看不上刚刚得了功名就着急向南宫家和诸位权臣攀龙附凤的其他同僚,而是誊写了策论十卷,恭恭敬敬送入政事堂。却不想被一个小宦官拦在政事堂外,看着自己的同僚出了又入,听他们背地里谈论,谁请宰相家的公子看戏了,谁又给南宫家的谁谁谁送了什么礼了,谁又和当朝大臣的女儿结了亲事了。等到快掌灯的时候,这位进士终于被召唤进了内堂,座上的大人对他说,你的文采不错,就先去翰林院修史书吧。”
“大人,翰林院是个什么地方?”
“翰林院……说它是个好地方,也确实是个好地方。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儿,读读史书,帮着写几笔御诏,等熬了几年年资,自然会有人帮忙照应,封个位高权重的外地肥缺,逍遥自在地走马上任。可是若是在京城无依无靠,又不愿意溜须拍马,那就一辈子老死在翰林院里,也许等到须发皆白了,有谁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举荐个无足轻重的小官打发了,这辈子也就到了尽头了。”
“那后来呢?”
“后来?这位进士就在翰林院,熬呀熬呀……他读完了翰林苑书房里的每一本书,白日里在昏暗的房间里抄下一个又一个蝇头小楷,夜晚里跟着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诗人才子饮酒听歌……”
“大人,那后来呢?这位进士爷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吗?”
“……
“繁若,你说,一个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
“大人,繁若愚钝,自是不知道大人想要的是什么。”
“繁若,那你呢?你想要的是什么?”
“繁若父母双亡,流落江边,无依无靠一无所长,唯有一身琴技,幸得大人所救。繁若此生并无他愿,但愿陪伴大人身边,弹琴侍奉,以解忧愁。”
“唉……繁若,你再弹上一曲吧。”
红楼听夜雨银烛懒海棠
水晶台上栖飞燕燕飞惊画堂
也曾少年快意锦衫白马共游意气满河梁
琵琶急弦催泼墨成文章
恨月色照不见禁宫墙
十年故纸消磨意气愁肠
对镜理华发美人旧玉箫结尽蛛尘网
且把浊酒杯作了新道场
百里临江此刻耳里目力已较往日十倍,自然将院内一言一语听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侧过脸看温别庄,见那人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不由得问:
“老温,你在想什么?”
温别庄一动不动,似是听得痴了,半晌方微微笑:
“词写得不错,琴弹得不错,曲唱得不错。”
他看了百里临江一眼,却猛地皱起眉头,像是在空中嗅闻着什么东西:
“风水不错,才华不错,怨气也不错。”
百里临江目瞪口呆:
“老温,你疯了?才华和怨气这种东西……能闻得出来?”
温别庄微微冷笑:
“那是自然。才华至锋至利,如名铁神兵,总是要沾点血腥。若是一个人的才华不得施展,便只能依附在原主的血肉上慢慢啃噬,久而久之,自然就带了生魂的怨气。”
他眯着眼睛朝远处眺望,喃喃自语道:
“我说为何会遇到百鬼夜巡……好个临江城,庶物丰饶百病不侵,却居然会滋养这一点怨气。”
“怨气?你说,齐雁臣是被临江城的风水激发了自己的怨气?”
温别庄斜斜睇了他一眼:
“你这小子诸事不通,说了也是白说。”
那人也不解释,抬脚就走。百里临江被哑谜打得着急,忙忙跟上去,不依不饶:
“老温,你倒是解释解释。齐雁臣不是个坏人,他怎么就招惹上了怨气?你说百鬼夜行和他有关,究竟有什么关系?”
白日里风来客栈那姓裴的太监威赫犹在眼前,百里临江虽然和齐雁臣不过一面之缘,却觉得这书生恃才傲物对了自己脾气,不由得格外上心。那人也不回答,哼了一声:
“哦,齐雁臣不是个坏人?看来你眼前的,只有本座是个坏人——”
“不是……老温,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好的言辞出口却被莫名曲解,百里临江愈发摸不着头脑。却见那人回眸淡淡一笑,捉住百里临江的手腕,凌空而起:
“不说这个了。趁着月色这么好,走,我们喝酒去!”
温别庄足尖轻点,便带着百里临江跃上树梢,如
', ' ')('一阵轻风在枝头行走。百里临江只觉得身体晃晃悠悠,夜间的寒风扑在脸上,回头看时,知府宅邸已被远远抛在脑后。那人的手指紧紧扣在百里临江的手腕上,令青年觉得疑惑——
像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檐下铁马仿佛被无数的冰晶从四面八方击打,发出疯狂的激响。天边仿佛响起重鼓,每一下都仿佛通天彻地,一直敲击到地心最深处。百里临江睁开眼睛,他转头看见温别庄的脸,和那双纯黑得近乎癫狂的眼睛。
那人回过头来嘻嘻笑,一双墨黑的眸子里带着薄薄的雾气,像是在嘲笑百里临江的木讷。
百里临江心中一动。原来那人看起来通天晓地无所不能,原来也有试图掩盖和痛苦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是令老温也会觉得痛苦的事情?
温别庄身法轻盈,片刻之间,已携着百里临江来到城中最高的楼上。那朱楼飞檐画角灯火通明,楼内传来觥筹交错、男人女人的笑声和说话声,显然是一座妓馆无疑。温别庄嘻嘻一笑,将百里临江扔在楼顶的露台处,慢悠悠落下身形。
露台的旁边是一个隔间,里面有人弹着琵琶,一个粗鲁的男人声音传出来,显然喝多了酒:
“弹,给老子好好借着弹。什么江南名妓、簪花尚书,在大爷眼里一钱不值。你知道大爷是谁?大爷可是漕帮副帮主的儿子,江湖黑白两道通吃——大爷跺跺脚,你们万花楼的鸨母伙计都要趴下来给大爷掸鞋底灰,大爷吐口唾沫,当朝的四品官儿都要跪下来接着大爷的唾沫星子当糖吃。你敢在大爷面前使脸色——”
传来女子的声音,悲悲切切:
“卢大爷莫怪,不是奴家存心讨大爷不快,只是奴家的母亲病重,奴家实在无心——”
“哭?你再哭,信不信大爷我现在就派人去把你那老娘打死?”
温别庄打了个响指,室内的说话声忽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惊讶的声音响起:
“大爷,何故突然给奴家这许多银子?奴家受不起——”
却听得室内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那女子掩口惊道:
“大爷,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自己打自己这许多耳光?”
渐渐地,人声、耳光声、嘈杂声都慢慢地消退了。
屋内的琵琶声忽地一转,从青楼小调变得婉转悠扬,时而徐徐弹奏,时而慷慨激昂。温别庄单手支颐,半坐半卧在露台的一张竹床上,朝露台角落的桌子招招手,那桌子便迈着四条腿走了过来。他袖子一挥,桌上又变出一壶酒。
温别庄抬头看看月亮,见银盘遥遥挂在天边,便招招手,月亮便从半空滑落,如巨大的银灯,挂在露台的旁边。
那人见百里临江看得呆了,又招招手,令他回神:
“傻小子,不过是区区幻术而已,看得这么呆。来,过来陪本座喝酒。”
百里临江看得呆滞,连刚才脑子里想着要问温别庄的事情都忘了,挪着脚步慢慢走过去,坐在那人脚边。
温别庄递过一杯酒,喂了百里临江半盏:
“好喝吗?”
温香软糯的醇酒,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百里临江被眼前景象所震,脑子里仍是糊糊涂涂的,见那人一仰脖子饮了剩下半盏酒,朝自己附过身来,用口唇哺了酒液:
“好喝吗?”
银色的月光照在那人侧脸上,皮肤像是半透明的美玉。
一股欲火从百里临江小腹升腾起来,他搂住那人的脖子,用力回吻着。
那人在他脑子里轻轻笑。看来本座的酒,还算不错。
那人舌尖软滑,与百里临江舌头交接,像是燎着了无边无际的火。百里临江恨不能将那人揉碎在自己胸膛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盘旋。
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他二人黄昏时已在客栈鏖战多时,此刻百里临江股间那话儿已抬不起来。只是胸中那股邪火愈加旺盛,百里临江便将那人抱坐在腿上,他两人的颈项交叠在一起。他蹭着那人侧颈细腻的皮肤,心想,这一刻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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