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你。”沈珉冷冷开口。
刘鹏不敢和他对视，眼神闪躲着比了比手机，意思让他接听。
沈珉迟迟没动，那落在刘鹏身上的眼神，让站着的人不安着别过脸
沈珉眼神并不移开一直盯着刘鹏，伸手拿起了手机，放到耳边冷漠开口，“说。”
“小沈，还记得张哥我吗？”那边声音讥笑响起。
“真讽刺”沈珉声音嘶哑，“第一次用手机，联系的人是你”
“记着呐？这手机哥送你！”张老大放声说着，“以后还常联系呐！哎你红烧肉做得还是那么地道吗？”
“想怎样。”沈珉咬着牙根问。
“可真有意思啊你说呢？你挖完撂蹄子就跑，你哥我挖呀挖呀给我急的呀，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放声大笑了几声，“那片到现在还满地是坑立在原地呢！呦当年可真把我吓得可真够呛，那是没日没夜的”
“闭嘴，”沈珉打断，“要多少。”
张老大沉默几秒狠狠说，“你他妈不是喜欢上供吗？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让你上个够”
“让我听他动静。”沈珉沉声说。
张老大啧啧嘴，“还一样那么缜密冷静真可以啊你”脚步声响起，“其实你该对我有信心，”脚步声停下，“拿开那玩意！”他对旁边人吩咐完接着说，“谁也不想把事闹大，你跟着我指示来，孩子就指定没事”
沈珉屏住呼吸听，有胶带纸撕开的声音，却迟迟听不到郑浩的声音
张老大举着手机啧了一声，“妈的说话啊！你爸！”
郑浩只是瞪着他一声不吭
张老大向身边弟兄使了个眼色。
拳头立刻朝郑浩后背招呼过去，可却让张老大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那孩子倔强地盯着他，狠狠咬紧牙关依旧一声不吭
张老大看着这一幕心想‘这真他妈爷俩啊都够倔够硬气！’但转念一想他明白了，孩子咬牙憋着动静，是不想让他爸来
一个弟兄看赤手空拳没用，弯腰招呼了根棍子呼上去，一声木料断裂声响起
“别动他！！”沈珉听到后失控了，“别他妈动他！！！”他嘶声大喊。
张老大抬手，小弟立马停手。他弯腰捏郑浩脸颊让他张开嘴，已经满口是血，嘴唇内侧早咬烂了抬眼对上小伙子眼神，张老大明白这些个皮肉苦痛是没法儿让他张嘴的
“哎不想让你爸接你来啊？”张老大晃晃他头，“我不能让他有事，吱一声呗？”他竟然开始和一个孩子打商量。
可这哪是个孩子该有的反应，他不哭不喊不叫不闹，就那么狠狠盯着自己，躲开头避开他的手
“哎我操？”张老大有些被他激火了。
“把电话给他！！”沈珉爆喝。
张老大把手机贴到郑浩耳边
“嘿”沈珉低声叫他，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回应。
可张老大可以看得到，郑浩身体轻颤了一下，脸上的倔强垮了
“别害怕”沈珉语气低柔着说。
孩子眼眶红了，开始蓄满泪水，但依旧瘪着嘴不吭声
“等我来接你”沈珉继续安抚他。
电话里呼吸声开始略微急促
“宝贝。”沈珉低声叫他。
终于，一声压抑的哭声及其短暂的响了一声
就这么短短一声压在嗓子里控制不住发出来的声响，让沈珉手抖了一下，沉沉闭上眼深呼吸着。
“来来！摁躺扣上扣上！”张老大开始招呼起来，电话那头响起杂乱活动声，“四个角上紧啊！”他兴奋高亢地嘱咐。
“现在起我帮你分析一下局面哈，感觉你挺慌的。”张老大嬉笑着对沈珉说。
“首先你身边那废物，怕我怕的要命，除了带路什么也不敢做，什么都不会讲，”张老大声音略带得意，“其次，你如果觉得警察找到我，会比你儿子咯屁快，那你就去找，”他收起笑容严肃说着，“这中间让我发现你玩花样，那我就保不齐小伙子身上少点儿什么零部件，那可就挺可惜了。”
他想了想继续说，“我只要你付出耍我的代价，我不冲人命来，价钱看你诚意了，满意了我二话不说放”
“呆那等着，”沈珉睁开眼打断他，“但你再敢动他，”他沉声一字一顿说，“我就要你死头的”
☆、第四十八章
沈珉甩手把手机狠狠掷到刘鹏身上，刘鹏手忙脚乱接在怀里。沈珉站起来上前一步俯视他，刘鹏呼吸慌乱别开视线从兜里掏出钥匙哆嗦着给他，然后闷声走出游戏厅。
一辆破旧桑塔纳向村子行驶着。
沈珉一言不发目视前方狠踩油门。
刘鹏人缩在副驾驶呵欠连连，浑身发抖，双手震颤
沈珉踏进家门时老太太早已经泪水涟涟
俩人直到这么晚都不回来，奶奶越琢磨那电话越感觉蹊跷，挂去饭店和超市才得知曹贤也都分别打听了。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这事明摆着不对了，现在看到沈珉回来找出编织袋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钱装进去，老太太明白了
“你也没到这份上啊”奶奶啜泣着说。
是啊他根本还没到发达富裕被人盯上的程度。
“你这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孽了啊”奶奶哭着埋怨。
是啊既然不是太过招摇，那他现在这样就是被仇家揪住了。
“为什么不报警啊”奶奶哽咽着问。
是什么样的威胁才让他丝毫都不敢冒这个险
沈珉装完钱，袋子拉链一拉拎起来就要走。
“给我把小浩好好的带回来！！”奶奶放嗓子喊。
沈珉回头望了她一眼。
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只这一个眼神就让奶奶放声大哭
他害怕，他没底
刘鹏把车停下了，这是城市和镇上交汇边缘，靠近一片刚规划好不久的墓园区，远远立了一栋砖瓦房，除此之外荒草杂生，四周了无人烟。
刘鹏这一路开的太慢，现在仰在座位上不停抽搐，嘴角泛着白沫
沈珉下车去后备箱拎起袋子，走回驾驶室把门拉开一把揪着刘鹏衣领把他拖出来，那人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被他提溜着。
“带路，”沈珉咬着牙根说，“你他妈毒瘾早犯了，急着解呢吧。”
刘鹏跪倒在他脚下鼻涕眼泪横流，想张嘴说什么却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狼狈可恨
沈珉一脚踢开匍匐在自己腿上的人，上前弯腰一手板着他下巴，“你曾像一个男人一样默默帮我挡了他们，为什么现在像一条狗一样龌龊下流”
刘鹏吃惊地望着他，那流淌着的眼泪开始不光是因为生理上，参杂了心理上的
沈珉猜到了整件事的大概，除了一些细枝末节。
刘鹏向他借了钱以后，朝气蓬勃买来了流动餐车，来到家乡小镇辛勤工作。
起点很低，可他从不放弃，起早贪黑一心想带着刘玲玲通过自己的勤劳展望美好未来。
一天来买吃食的男人眼尖认出了他曾是跟着沈珉在北边挖掘的人之一，于是回去告诉了张老大。
张老大一直对那个耍了他的小子耿耿于怀，可一直无头苍蝇一样，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派人去问他沈珉下落。
刘鹏矢口否认，可四处躲避着的摊位一直被他们盯着。
张老大当然也会适当软硬皆施，骚扰中也试图用点钱来套他话。
刘鹏找过地区管辖片警来解决，可张老大树大根深，他们早就一个鼻孔出气，城管竟也一起时不时上门找麻烦。
男人都有血性的一面，刘鹏不堪其扰无意愤怒说不会告诉你们一个字。
摊位最终被砸，人被张老大扣了几天，染上毒瘾。
他试图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可根本无济于事，那股劲上来的时候百抓挠心，人格被毒瘾折磨到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玲玲离开了他。
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没说出沈珉的下落。
可他终于被毒瘾折磨的渐渐没有了自尊，他一次次主动找张老大。他每次都说些无关紧要的信息骗取一些生活费和粉。
张老大彻底失去耐心被激怒，踢打中一个手下的利器一个寸劲挑断了他左胳膊大筋。
而这一切发生在他身上的巨变，只用了不过一年多。
刘鹏每天行尸走肉了无生机，他失去了挚爱，失去了未来，只为当初维护了一个人。
就在那天，他看到了那个他一直维护着的人，他站在校门口等儿子。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是那么轻松，快乐，幸福，看起来日子过得日渐富足。
刘鹏刹那间诡异的失衡了，心里发生倾斜。
直到他无意得知，他的挚爱不久后即将为新娘，他像蝼蚁一样站在角落，远远望着身披嫁衣的她。
直到那天他狼狈闪躲，被他维护的人追赶在弄堂小巷。扑倒在地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活的好像一条野狗，可悲可怜。
那就，解脱自己，不要再折磨自己，痛快的获得自己现在唯一想要的吧。
可此时此刻望着那人的双眼，他后悔了，深深地
他本以为自己避重就轻了，他还是没有供出沈珉家的位置，他觉得他还是维护了他的生活，他觉得供出和他没有血缘的儿子不会让他太痛苦，他觉得这只是让他破财免灾
可当他看到他接听电话的样子，他已经开始后悔
他是如此聪明，联系一切猜到了事情走向一语中的。
是啊，他说的很对，自己曾像个男人一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他真的后悔了
上次和他离得这么近的时候，和他两个人四目相对说话的时候，不是在那个海边吗
刘鹏被沈珉提着领子再次拎起来。
沈珉赤红着眼眶，盯着他声音沙哑着问，“为什么不来找我帮你”
刘鹏诧异着张大了嘴瞬间痛哭流涕。
耳畔重叠响起那天海边沙滩上，沈珉微笑着看着他说的话，‘来帮我吗’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搞成了今天这样本可以不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刘鹏双手抱上掐在自己衣领的胳膊痛哭呢喃。
沈珉闭上眼缓了口气低声说，“跟郑浩讲。”
☆、第四十九章
“呦来啦！几年不见，还一样那么精神抖擞的呐！哎我刚用了个成语？！”张老大眯着眼抬手微笑打招呼，“哎还那么风流吗？除了那小子就没再多添几个种？”他仰在椅子里笑说，“别站那啦，过来吧脚下甭躲，那都不怕踩！”
沈珉拎着袋子站在门口没动，视线扫视了一圈。破败的砖瓦房分三个屋，窗户全被北风呼扇着没有规律发出阵阵刺耳拍打，地上除了张老大脚下的火盆，便是一地杂乱堆放的骨灰盒
“哥哥我现在改行了！”张老大拿起根烟，旁边小弟上前点火。
他身后席地蹲坐了十几个小弟，一个个拎嗒着手里家伙瞪着门口人扮着狠，却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狼狈可笑。
“当然，”张老大摸着兜继续说，“除了这些个死人营生，还得兼顾点儿老本行不是？你大概也该能猜得着”说着往桌上扔了几袋粉末。
这期间一直匍匐在沈珉腿边的刘鹏刹那间有了生机，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瞬间张牙舞爪扑爬过去，抓起东西两眼放光颤着手吸食，他的身体急速吸收着药物，没有几秒钟功夫，整个人脸上浮现出喜悦满足的神色，瘫坐在原地和现实状况脱轨了，沉迷在自己勾画的虚幻美好里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世界，如果这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那么他就会凭借懊悔之心克制自己的意欲，保持头脑清醒暗暗站在沈珉这边帮忙周旋提点。可世界上如果每个人都能凭借意志力去完成每件事，那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是现在这个样子
“让我看他。”沈珉站在门口和张老大对视着沉声开口。
“你觉着你现在还有能耐命令我这呀那呀的？”张老大笑着问，然后抬手指沈珉编织袋，“让我看它。”
沈珉抬手一把扔过钱袋，咣一声稳稳落在张老大脚下，地上灰土被扑腾扬起。
“呦这准头！”张老大皱眉抬手扇了几下，“看着像挺有货”然后用脚踢踢袋子，“不能是报纸吧？你唬人可有前科呐”扭头抬眼一瞪，旁边站着的小弟赶紧蹲下拉开拉链，然后就那么呆在原地瞠目结舌没动。
张老大垂眼一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哈哈大笑，“真他妈爽快！弄得我是真不想再为难你了！！”然后踢了一脚还蹲着的小弟，“拿把凳子！”
小弟赶忙站起来跑去一个房间，在他开门的时候，沈珉迅速打量，依旧是成堆摆放的骨灰盒还有一些悬挂在四壁林林总总的寿衣，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房间了
“你不用看，”张老大指指小弟摆放在他对面的椅子，“就在剩下那屋呢，来先过来坐。”
沈珉叹口气盯着他缓步走去，沿路踢飞碍脚的骨灰盒，他越来越靠近，张老大身后的小弟被他气势渲染的不知不觉全戒备起来。
张老大望着坐下同自己对伺着的人，突然觉得这场景好熟悉，结果自己乐了，可不熟悉么，三年多前那‘三七开’他不就这么个状态么
“告诉哥哥，”张老大笑笑斜眼示意钱袋，“这都你这么短功夫靠那些个废铁再赚来的？”看沈珉并不回应，张老大靠到椅背微笑着挪虞开口，“你挺行啊其实咱俩之间不必这么刀刃相”
“第一，”沈珉沉声开口，“因为我不养废物。”说着眼瞟了一眼他身后所有人，“第二，”沈珉转回视线盯着张老大，“我也不会和废物为伍。”
张老大瞬间睁大眼，心想干净利索！他现下确实对这小子能力心动了，这样一个人，如果能收纳在自己门下那再好不过。老孙废厂结束后已经离开了，这些年他手底下确实再没有过精明能干的人。而眼下这个人，可以完美替代不，其实更胜一筹只是，瞬间就被他看透了，还被回骂着拒绝
“你看看你，”张老大啧啧嘴，“我刚差点儿又用一成语！”他叹口气，“那真挺可惜”接着略表遗憾着说，“本来状况可以有变，”他掏出烟叼嘴里，“我能让你领着儿子拎着钱高高兴兴回家”他抬头瞪身边小弟，“妈的！点火！！”小弟赶紧摸兜上前。
“那既然这样”张老大呼口烟，“咱就还按老计划来吧，”说着笑笑，“不用紧张，钱我就收下了，实话说没想到这么多，北边地没被你骗去还根本没这效果呢，我挺满意。”说着还点点头。
“下一个环节哥哥给命名为‘找儿子’，”说到这他身后小弟一同发出讥笑，“其实不难，就是个玩，找着了你就带走。”
“哥哥最后再啰嗦几句，”张老大直起身靠前望着沈珉，“我没个定性，鸟枪换炮惯了，”然后把烟头扔在沈珉脚下，“手机你就留着。”
张老大会带着钱暂时消失隐蔽到暗处，可郑浩已经是明面上的人了，会被他们一直死盯着，然后馋了就再来骚扰要求‘上供’。这将是个无穷无尽的麻烦，沈珉又怎么会没想过，可他没工夫再考虑那些，眼下他只想让郑浩先平安无事。
天色即将蒙蒙亮，小伙子一天一夜饱受惊吓，这破地方四处灌风，他滴水未进，话筒那边传来的那一声压抑呜咽一直牵着沈珉的心，他什么也不想再考虑，只想带他回家
沈珉点点头伸腿踩灭烟头，然后抬头盯着张老大，“那就玩吧。”
那扇紧闭的房门开启，冷风嗖嗖扑打着没玻璃的窗框迎面灌来
灯光惨淡阴凉，四壁寿衣。
四排七列，共二十八副棺材整齐排列
☆、第五十章
“哎你别上火，”张老大站在沈珉背后声音玩味着说，“你也看见了我这地儿四面灌风的，就脚下火盆那屁大点儿地暖和，”他啧啧嘴，“你儿子和你一样，一股子犟劲，那小眼神瞪得我呦，真没法儿和他呆一块，”他笑笑说，“这不，跟这儿暖合着，别冻着不是？”
所有小弟都跟在张老大身后堵在门外一起看热闹，他们七嘴八舌哄笑着，“哈哈哈别愣着啦找啊！”“喘什么大气呢快点儿的吧哈哈哈！
“给个提醒，其实有规律，”张老大讥讽着说，“没看着的这么眼花缭乱，你一碰，就知道哪个对咯。”
沈珉呼口气闭上眼，回头和张老大视线对上，他可以看透那双眼睛里别人看不懂的滋味
‘儿子’，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词汇
郑浩那坚强又维护‘爸爸’的行为，沈珉这不顾一切的孤身前来，无一不深深刺激着这个‘身患隐疾’的人
这变态的举动，这多余的戏弄，统统发自他那扭曲的心理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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