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饿,很饿。
前天确实吃的很饱,但是架不住一天一夜的非正常消耗,宁秋鹤已经饿到了见到人就眼热的地步,必须先找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吃饱了再说。她不想承认,对人已经有了一种莫名的渴望,想吃人。
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宁秋鹤顾不上理会,只加紧催马快跑。到得湖边,蹄声已追至仅数丈远。
月上中天。纵马行至湖岸,直接从马背之上跃入水中,落水之际,仿佛听到身后传来叫喊之声。
闭了气往深处潜去,宁秋鹤本打算从湖底偷点生机,顺便将这一身的雄黄粉洗去。谁知没潜上两丈,腰身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圈住,不由分说将她往水面上拖。
数番挣扎不成,宁秋鹤被拖出水面,身后的人在不断喘气,却仍然死死地抱着那纤细的腰肢不肯放手,温热的气息喷全洒在她敏感的脖颈耳畔。
「宁姑娘,」温柔的男声带着焦急:「万事皆有解决办法,怎能如此草率轻生?」
是云显瑜。
「我……」一口气哽在喉头,宁秋鹤哭笑不得,扭转半身尝试把他推开,「你以为我跳湖自尽?」
云显瑜却是硬不肯放手,皱眉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宁秋娥鹤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又推了他一把,「还不放开?」
「不放。」云显瑜语气微恼,冷冷月光中,脸上细细的水珠沿着阳刚的线条流淌,「不是轻生为何跳入湖中?」
「我只是想沐浴。」宁秋鹤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被山贼撒了一身雄黄粉。」
「当真?」云显瑜挑眉,显然是不信了,「沐浴还穿着衣衫?」
宁秋鹤没好气道:「行行行,你放手让我脱了衣衫,洗完澡再裸身蹲在岸边洗衣服好了。穿衣衫进湖里不可以,我现在去脱了总可以吧?」
「这……」云显瑜俊脸泛红,犹豫了半天终于松开了桎梏。却又拉住了她的手臂,「宁姑娘,你当真不是……」
「不是!」宁秋鹤深吸一口气,抽回手臂,快速解了衣带,将外裳裙子里衣衬裙一口气全扒拉下来,连带簪子也抽了塞进他手里,身上只余蛇衣,咬牙道:「这行了吧?我能洗了吧?」
「抱歉打扰姑娘……沐浴了,我在岸边等你。」云显瑜挑眉,淡定地转身,捧着一堆女子衣物向岸边游去,耳畔却满是可疑的红晕。
宁秋鹤踩水半浮在水中,将身体从头到尾搓洗了一次,确保不留一丁点儿雄黄味了,才回头往岸上看了一眼。却见云显瑜已经点起了篝火,火边用几根树枝架了他的衣衫在烤,他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只穿了亵裤,正蹲在水边搓洗她的衣裳。
这傻子估摸着是怕她洗完了以后,真要裸身蹲在水边洗衣服,是以就干脆帮她洗了吧。宁秋鹤不禁有点出神,上一辈子的云显瑜,也是这样一声不响的,什么事都肯为她做,甚至在被她明确拒绝以后还肯假结婚,筹备婚礼的时候他高兴得像个真正的新郎官……
低低叹一口气,宁秋鹤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聚气下沉,悄然无声地没入水中。实在是饿得狠了,顾不得他还在水边,先想办法到湖底偷点生机再说。
哪知刚潜上两叁丈,眼看湖底已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的当口,腰身又被从后抱住。
云显瑜整个人覆在宁秋鹤背上将她裹在怀中,双臂紧紧将她圈住,又要将她往水面上拖。眼看食物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放弃?宁秋鹤使劲挣扎,运气下沉,云显瑜却是铁了心不肯放手,二人在湖底僵持不下。
眼看这男人憋得脸色发青依然死不撒手,宁秋鹤莫名心软,闭上眼扳过他的脸,给他着渡气,松了劲让他带着她往水面上浮去。
浮出水面,宁秋鹤松开他的唇,稍稍拉开二人距离,无奈道:「公子现在信我不是寻短见了吧?」
云显瑜薄唇微分,仍在喘着气,半晌,伸手抹了脸上的水珠,俊脸上带着困窘,「宁姑娘,你到底到湖底去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闹,宁秋鹤也没了心思,忆起上辈子的惆怅,竟生生将食欲压了下去。
「观鱼。」随便编了个籍口,宁秋鹤掉头往岸边游去。
「不能说吗?」云显瑜跟上来游在她身边,问道。
「嗯。」宁秋鹤回头望了他一眼,低低应道。
游至岸边,宁秋鹤捡起飘散在水边的衣服,一筹莫展。鲛绡做的纱裙倒是入水不濡,可是内裙里衣亵衣亵裤全在滴着水,即使乾坤袋里有干净的替换衣物,这湿漉漉的一堆,总不好直接塞进去带着走。
正在犹豫间,一件犹带着暖意的斗篷裹上她的肩。
「这是我的斗篷,先将就一下,等衣衫干了再走。」云显瑜说罢几步上前取过宁秋鹤手中湿衣,一件件打开晾在火堆边上。
裹着他的斗篷,宁秋鹤望着篝火发呆。片刻,云显瑜坐到她身前,低声道:「宁姑娘,我姓云,名显瑜,上有一兄一姐,家中排行第叁,你可以叫我云叁。」
「嗯。」宁秋鹤低声应了,不置可否。
犹豫再叁,云显瑜问道:「请问……宁姑娘是不是识得我?」
「不,我不认识云公子。」宁秋鹤答得斩钉截铁。废话,要是说出真相来肯定要没完没了。
「可是……」云显瑜皱眉,「我明明听到宁姑娘在牢房中的时候,唤我‘显瑜’。云叁耳力还好,应该没有听错才对。」
「你听错了。」宁秋鹤一本正经的胡诌,「我唤的是咸鱼。」
「咸鱼是何物?」云显瑜一脸好奇。
强忍笑意,宁秋鹤认真答道:「就是用盐腌制了的鱼,整条的,方便保存,久置不坏。」
云显瑜似是更觉新奇,继续问道:「可是盐比起鱼可要贵多了,用盐腌制鱼只为保存,未免本末倒置?」
宁秋鹤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世界的物价问题,跟吃的相关的就更没有关心过,被他这么一问不禁一呆,随即道:「这是很遥远的南方沿海一带的传统,他们靠近海就不缺盐。」
「可是靠近海也不缺鱼了吧?为何还要腌鱼?」云显瑜沉吟了一下,随即反问道。
……
为什么她之前从来没觉得,云显瑜的问题有这么多!
云显瑜被宁秋鹤盯了半晌,苦笑着投降,「好了好了,抱歉,我不问了!」
「宁姑娘你饿不饿?」片刻,云显瑜又道:「那个……我带的干粮在刚才落水的时候湿了,等天亮我带你入城再吃?」
「不用了。」宁秋鹤淡淡应道:「云公子是带了兵的,就这样走出来合适吗?我没有要寻死,云公子不必陪着我。」
「宁姑娘你不要这么无情!」云显瑜闻言讶道:「我衣服都还没干呢,这就要赶我走?」早春夜风寒凉,晓是坐在火堆边上,这健壮的男人依然开始微微发抖。
「还你。」我站起来解了斗篷披在他身上,心里暗叹一声,他如今看来也只是一介凡人了。
云显瑜一愣,随即皱眉道:「这斗篷宁姑娘裹在身上这么久,怎么比这夜风还凉?」
收了火堆边上已经干了大半的衣衫,从乾坤袋里掏出干净的衣衫穿上,宁秋鹤整了整衣裙,随口道:「我练了寒性的功法,身上便不暖。」正打算上马离开,环视一周,却只看见云显瑜的马站在树下打着瞌睡,她骑来的那一匹却是不见了踪影。
挑眉望向云显瑜,只见他双手一摊,无奈道:「那是兵营里的马,大约没人管就自己回去了罢。」
宁秋鹤一阵无奈,转念一想,反正离开鄠州城也没多远,几十里路,走就走,正好路上可以祸害点花花草草充饥。
正要抬腿,云显瑜却迅速站起身来,温暖而略微粗糙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温声道:「宁姑娘要走何必急在一时?离天亮也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待得天亮,我便送宁姑娘到鄠州城去,买了马匹再走不迟。」片刻,见她不答,又道:「潘如玉还在鄠州城等你,宁姑娘不去跟他打个招呼再走?」
提起潘如玉,宁秋鹤不禁好笑,那呆子感情还以为她是为了救他而被山贼捉走的,说不定正是自责得不行,还是去跟他说清楚了比较妥当,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云显瑜见状松一口气,重新拉了她在火堆边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