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应该忽视身后的敌人啊,宁秋鹤欲哭无泪。寻常毒物她尚且不怕,谁料到敌人竟然撒雄黄粉?果然还是实战经验不足,是轻敌之过。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不过是穿着蛇衣而已,又不是蛇,为何竟然就怕雄黄粉了?
被剩下的叁名山贼绑得跟个粽子似的抬着走,宁秋鹤在摇摇晃晃中百无聊赖,仰头望着天上的白云,百思不得其解。亦担心那潘呆子跑得掉没,会不会帮她去鄠州城找救兵?去鄠州城路上会不会迷路?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对!普通人哪会怕雄黄粉,现下又不是端午,平常山贼又怎会揣着雄黄粉满山跑?这群山贼怕是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她,潘如玉只不过是正好凑上来了而已。然而宁秋鹤怕雄黄粉这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对付她的人竟然就知道了?
仔细想来更是觉得疑点重重,下山以后要去什么地方,其实宁秋鹤全然没有计划过,完全是走到哪算哪。要对付我的人却知道她会在这里路过,这是何解?还是说从进江城开始,就一直被监视着?也不对,这群山贼就真的是附近的草寇,宁秋鹤眼看都走到他们山寨门前了。说是从江城一直跟她到这里似乎也不大可能,这群草寇进不了城,要是她从江城出发往南边去了,根本不可能遇上他们。
一边神游海外,一边将她我解开丢进牢房的两名山贼解决掉,宁秋鹤抖了抖满手的鲜血,还没来得及走出牢房,就被迎面一把雄黄粉撒中,再次瘫倒在地。
「把她剥光了再撒一次雄黄粉然后吊起来。」冷漠的声线不带半点起伏,宁秋鹤抬眼一看,竟是之前茶棚里面见过的那个铁面人,想不到他除了面具上没有眼洞,说起话来面具连抖也不抖,当真奇怪。
「不想变成干尸的话,手脚干净点别乱碰,把她绑好以后,不要靠近她一丈之内。」铁面似乎是环视了一周,冷冷补充道。
这位仁兄也实在是高估了她,宁秋鹤心道,把她绑起来了,她又不会吐飞针,除了用嘴咬,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伤人,哪里用得着离开一丈远?
宁秋鹤本以为铁面这个命令一下来,免不了要受辱一番。然不知是因为铁面在这里看着,还是地上的两具干尸太过慎人,来剥她衣裙的两名山贼居然还真是规规矩矩的,不敢越雷池半步。
蚩尤爪被缩成一根细细的银线圈在手腕,没被发现。他们对蛇衣束手无策,只得直接将宁秋鹤拖到墙边,用铁链缚住双腕吊在横梁上。
铁面似乎在上下打量她,沉默了半晌,对身边的一名年轻山贼道:「吩咐下去,把她看好了,两人一班,每个时辰撒一次雄黄粉,她什么时候愿意剥蛇衣就通知我。」
……
整半天原来是想抢蛇衣?
可这人为何知道蛇衣在她身上?又如何得知她的行踪?宁秋鹤疑惑不已。
看守宁秋鹤的山贼每两个时辰换一班,两具干尸却依然丢在牢房中无人收拾,闲着无事来围观她近似裸体的人不少,倒真是无人敢靠近她身前一丈之内。
就这样被吊了一整天,宁秋鹤不知是否这两天吃多了,一点睡意都无,实在是无聊得紧,便撩面前的山贼小哥说话,哪知那小子竟然只回了一句「先生吩咐不得与你交谈」便不再理睬。
心中埋怨着那可恶的潘呆子,宁秋鹤盘算着,要是他没能找来救兵的话该如何脱身。又数个时辰过去,身上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只觉得又累又饿,还好这身体对冷热不大敏感,否则这早春凌晨的牢房中,她近乎赤身裸体,怕是更是可怜。
子时刚至,看守的山贼换班,一个脸上有数道疤痕的胖子山贼走进牢房,手里提着一袋雄黄粉,走到宁秋鹤面前,又是眨眼又是努嘴。
宁秋鹤:「……???」这人脸抽筋了?
胖子山贼见状不再看她,稍稍侧身挡住牢房门外另一名山贼的视线,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布袋来,手一扬将小布袋里面的黄色粉末一股脑全撒在宁秋鹤身上,呛得她连打好几个喷嚏。悄悄将小布袋收起来,胖子山贼这才提着装了雄黄粉的袋子走出牢房,与另一名看守的山贼一同坐在桌边,顺手点起了火盆。
……谁能说说这朝她撒姜黄粉的胖子是哪来的!?宁秋鹤懵了。身上雄黄和姜混合的味道简直让她抓狂,但少了这每个时辰一次的雄黄粉,多少让她恢复了点力气。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正在宁秋鹤踮着脚,尝试着握紧左手召唤蚩尤爪之际,外间忽而杀声四起,顿时心中一喜,虽然有点晚,那潘呆子总算是不负所托。
看守宁秋鹤的两个山贼听闻外间动静,皆是目露惊疑。另外那人道:「怎么回事?我们出去看看?」
胖子沉默片刻,提议道:「我留在这里看着这婆娘,免得等下出个什么幺蛾子不好交代,你先出去看看?」
「也是。」那人点头道:「我先去看看。」说罢提了武器就走。
胖子瞧准了那人转身的当口,双眸凶光乍现,抽刀一下将那人砍倒在地。一刀得手,立即上前再补一刀,确保那人死得透了,这才提了刀踏上阶梯,守在地牢出口处。
宁秋鹤目定口呆,看着胖子伟岸的背影连续唬走了好几拨路过的山贼,这才反应过来,她大约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卧底?怪不得要拿姜黄粉撒她来着!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辰时将至,外间的杀声渐趋平静,未几,门口传来胖子的答话声,外面人多,吵吵嚷嚷的听不真切,「……是的叁少爷,不太清楚……,……是,未有……,……不方便,这样……」
片刻,脚步声响起。好不容易唤出了蚩尤爪,宁秋鹤正踮着脚尖努力跟头顶上的铁链较着劲,铁链被扯得哗哗作响,没留意一身深蓝色衣衫的高大男子已站在她身前,一脸惊愕与不信。
片刻以后,蓝衣男子压下心中惊疑,上前一步,道:「别动,我帮你。」
低沉而温润如水的声线自她耳畔响起,继而”噌“的一声响,剑光一闪而过,铁链应声而断。
已经被吊起来踮着脚一天多,哪里还站得住,铁链一断,宁秋鹤双腿发软往前跪倒,被身前的蓝衣男子扶住双肩。
「来,先披上这个。」接下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即使在牢房里昏暗的烛光下,依然能清楚看到他脸上泛起红晕,目光飘移着不敢往她胸前看。
「显瑜……」宁秋鹤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声唤道。
眼前的云显瑜依然是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贵气逼人。那些在这几个月几乎要被她遗忘掉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但宁秋鹤早已不记得与他牵手踏上红毯的时候,到底是抱有什么样的感情。那些回忆显得遥远,此刻的宁秋鹤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很少会想起来上一辈子、另一个世界的事了。
「姑娘是在唤我?」云显瑜一愣,飘移的目光重新定在宁秋鹤脸上。
「不,没有。」宁秋鹤连忙摇头。废话,他现在又不认识她,赶紧撇清关系才对,宁秋鹤可是再也不想跟上辈子一样过得乱七八糟,然后死的莫名其妙的了。
「可是……」好看的剑眉轻蹙,云显瑜看她的目光显然带着怀疑。
宁秋鹤见状,赶紧将仍然被铁链缚住的双腕伸到他面前,道:「这位公子,送佛送到西,再帮我砍一下可好?」
双腕上的铁链被一个小小的锁头扣住,钥匙是宁秋鹤亲眼看着那铁面人揣进怀里的,此刻让云显瑜去找也是麻烦,干脆让他再用兵刃削一次来得方便。
皱眉望着那束缚着洗瘦双腕的铁链,以及双腕之上因挣扎摩擦出来的,渗着血水的伤口,云显瑜犹豫道:「这个要用兵刃破开并非难事,就怕会伤到姑娘。不若我带姑娘进城寻个锁匠打开?」
别别别,她可不想跟你有什么纠葛了,宁秋鹤心道,赶紧砍了锁链让她走吧。
双眼一转,计上心头,宁秋鹤委屈道:「我这样双手绑在一起要如何穿衣?这样进城如何使得?公子还是帮忙削一下吧,即使伤了也绝对不怪公子。」说罢再次把双腕往前一伸,胸前被蛇衣紧裹的双乳随着一阵抖动。
云显瑜赶紧别开眼,犹豫了片刻之后拔出了兵刃。雪色的长剑被他修长有力的五指紧握在手中,发出细细的鸣音。后退一步,微微侧身,剑身平举,深吸一口气,剑刃对准宁秋鹤双腕间的铁链快速挥下。
又是”噌“的一声,双腕间的铁链应声而断,跌落在地。
被锁了一天多的双腕又麻又痛,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刮擦挣扎留下来的淤痕和伤口。
云显瑜皱眉盯着她的手,问道:「姑娘可是有别处受伤了吗?」
宁秋鹤左手上满是之前杀山贼的时候留下的血迹,指缝间全是干涸的血块,不自觉地往斗篷里缩了缩,见他还在盯着看,便答道:「没有,……公子可知道我的随身物品何在?」
云显瑜回过神来,连忙应道:「衣物是找到了,这就拿过来。但是如果姑娘还有其他随身物品的话,恐怕是混在了贼赃之中,要姑娘亲自去找一下了。」顿了一顿,自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小铁牌给我递来,「请问这是姑娘的吗?」正是宁秋鹤给了潘呆子,拿去招救兵的那个玄甲令,忙应了声「是」,正要伸手去拿,云显瑜却把那小令牌拿开了点。
这是不还的意思?宁秋鹤挑眉。
「不是不还给姑娘,」云显瑜俊脸一红,忙道:「只是想请教姑娘贵姓,与玄甲姬将军是何关系?」
……这东西止渊给的,谁知道玄甲鸡是什么东西。
见她不答,云显瑜只好继续道:「姑娘有所不知,但凡以玄甲令求助,给予帮助的人都可以向玄甲将军讨点彩头。倒不是我贪图那点彩头,而是这次出来乃是与父亲讨了兵的,只为了扫个山贼窝的话,回去怕是要挨训。姑娘若不方便说与将军的关系也不打紧,只需要告诉我姓氏即可。」
宁秋鹤只得答道:「我姓宁。」心中却道,怎么没人告诉她,用这东西还有后患,止渊给这东西怕不是坑她来着。
取回令牌,稍微活动了一下又麻又痛的四肢,宁秋鹤穿上衣裙。还好乾坤袋被她隐在了衣袖内侧,省了不少麻烦。从堆积成山的贼赃堆里面召回簪子,问云显瑜要了一匹马,便匆匆离开山寨,回想着来时的路线,按着记忆中路过的一个小湖泊策马而去。
之前在山寨里一直强撑着,实则上被撒了雄黄粉以后身体一直酥软无力,宁秋鹤需要立即找个地方,将身上残留的雄黄粉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