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爷与皇上?”
茶香袅袅,氤氲的热气为冯柔苍白如纸的面颊增添些温润颜色。
室内火炉烧得暖意融融,沐扶苍怕露出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衣服依旧捂得严实。她放下茶盏,拿起微凉的雪梨,贴在掌心,轻叹道:“我一直对柳珂小姐深怀戒心,但以为她是个例外,待听见杨回心姑娘的故事后,才知道原来柳家是一丘之貉,各有各的坏处。”
冯柔回忆道:“柳相爷在皇上尚为太子时便全力辅佐,近三十年来一直深得帝心。柳家于末微出身,亲家杨氏也只是末流家族,自柳闻风上任为丞相后,如郭执太师身后的郭氏、王皇后的母族王氏一直对柳家身怀敌意。”
“虽然十多年来,皇上一直限制世家权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族势力依然不可小觑,柳闻风不敢他们视线下轻举妄动。他若曾替皇上办成不能示众的机密,只能发生皇上继位前,甚至是皇上更年轻的时候。”
沐扶苍点点头,确实,从调换儿媳,活埋孙女等行为看来,柳闻风堪称人品不端,二十年来世家却没将他赶下台,说明柳家在大事上足够小心收敛,皇上也知道盯着柳家的眼睛太多,比如去末云城接回戾王遗腹子的私密任务,便是交付于容羽大人。
“皇上继位前……柳闻风约莫涉及皇位之争,难道是晋王之事另有伏笔?但皇上登基不久,已用铁血手段稳固帝位,晋王几乎全家尽亡,如今百姓连戾王真正的姓名事迹都已所知不详,区区一个柳夫人,知道再多陈年往事也掀不起波澜,柳闻风除了争夺皇权,还会参与何事呢?”
冯柔道:“如果事端遗祸至今,我们早晚会发现端倪,先不着急此事。你之前说要带一个人来见我?”
沐扶苍笑道:“我在豫州遇见一个女孩,人很是灵便,在家里却饱受虐待,我本想叫小辟将人买回来,放在京城培养,结果紫山直接将她掳到手。”说着将紫山当日见闻告诉冯柔。
冯柔见多听多女孩的种种悲惨人生,仍不免叹息:“枉为人母,枉作女子。”
“紫山一直生气,和我讲,就算女孩不乐意,她也绝不会将女孩送回去。我原本有些担心,毕竟想得开的孩子太少了,怕她宁愿回家挨揍。不料我一问,女孩哭得凶,嘴里却斩钉截铁地说,她绝不回去,那里是她哥哥的家,不是她的家。”
“村里的孩子没有正经名字,二丫招弟地乱叫一通,不是个事。我拟了几个,均觉得不合适,想请女史赐名。”
“她不太懂礼节,怪我把话说重了,半路上吓得闹起肚子,我只好先行拜见女史,那孩子随后便到。”
冯柔和沐扶苍闲聊着朝廷人事变动,又提及她欲为女子做传,使她们的才华事迹得以流传于世,免如吉兰般任人抹杀功绩。正聊得入神,冯府侍女济和领客进门,她身后,元宝牵着一个黄发瘦小的女孩走进屋。
女孩已有十岁,常年饥饿劳苦,使她矮小似垂髫幼女,眼睛不大,倒是明亮有神。
冯柔和沐扶苍极是亲近,直接在卧房接待沐扶苍。她的卧房三面墙壁皆垒起高高书架,上面摆满书籍字画,正中间对着窗户是一张巨大书桌,上面纸墨笔砚齐全,不见绣架,梳妆台也是小小的一个,挤在床尾。
女孩躲在元宝背后,小心地踩着元宝落脚的地点走,生怕自己一步踏错,碰坏了东西。
冯柔拿着橘子,向女孩招手,笑道:“过来,不用怕,我这里没有多少规矩。”
女孩不敢接过橘子,怯生生地望了沐扶苍一眼。
沐扶苍扶额,无奈道:“女史,我只是说要带她见一位有学问的大才女,她那里书多,莫要胡闹,哪想她就给吓成这样。”
元宝笑道:“女史,小姐,我与济和去切盘羊肉来,这孩子喜欢吃肉。”
羊肉还需在锅里焖一焖,侍女先送来盘新出笼的,热腾腾的肉油饼,用油纸裹了,要递给女孩,教她捧着吃。
女孩咽口口水,还是背着手不要。
沐扶苍疑道:“拿着啊,你在村子里可不是这么胆小畏缩。”
女孩扭扭肩膀,不好意思地说:“姐姐这里的书多,书宝贝,我怕弄脏它们。”
房中众人都笑了起来,沐扶苍向冯女史得意地一挑眉:“我挑人的眼光不错吧?”
冯女史问道:“你怎知书是宝贝?”
“我家曾经接待过一个带着书箱去京城的哥哥,他和姐姐们很像,和村里人不像,还会教我念诗。娘说,他懂很多东西,等到了京城考试,考上状元后能当大官,当了官有肉吃。”
“你认为书宝贝是因为读书能做官?”
“也,也不,我们村,经常吃肉的人,没有人敢欺负。书能让人不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