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夫人的房间不同于沐扶苍屋子的华美艳丽,家具一律用浅色木头,边角桌腿雕着繁复精美的卷草纹,上覆长长的垂地纱绢,鲜花铺满所有的空地,沐扶苍一进屋,感觉自己走进了花与纱的海洋中。
洪夫人斜靠在美人榻上,一边挑着香囊,一边向跪在地上给她捶腿的侍女笑道:“我这个媳妇好吧,人还没进门,就知道要给母亲请安。”
侍女望了站在屋子中间的沐扶苍一眼,轻蔑一笑,然后脸上就挨了一脚。
“她是我儿媳妇,你笑什么笑!”
侍女慌忙伏在地上请罪,洪夫人反而更生气了,娇嗔道:“我叫你停手了吗?继续给我锤腿呀。”
侍女膝行上前,要才抬起手,洪夫人又开始踹人:“你给她磕头赔罪了吗?有没有眼力见儿!”
侍女头昏脑胀,放下手转身向沐扶苍磕头,慌张间还磕错了方向,对着一簇茶花“哐哐哐”三个响头。她再抬起身,发现自己的失误后,一下惨白了脸。
“咯咯咯,你赏花的劲儿倒是不错,这盆茶花是越州来的珍品,万里挑一的玉磬。下去吧。扶苍,你坐过来。”洪夫人转怒为喜,笑了一阵,高抬贵手放过了侍女。
沐扶苍依言上前,坐在洪夫人玉腿前的一点榻沿上。
洪夫人越看沐扶苍越觉她美貌,满意道:“果然没挑错人,在京城里,你也是头一号的吧?哎,幸好没被那个老东西看见……”
洪夫人最后一句话声音放得极轻,沐扶苍听到半句,暗道老东西骂的是城主吧。
才说到城主,半掩的房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花枝折断的声音,沐扶苍正想在三花帮里是谁敢在洪夫人面前放肆,洪夫人猛然起身推了一把沐扶苍,用气音在她耳边道:“是城主!去里面房间,推开镜子有密室,你快去藏藏!”
沐扶苍心里一狠,小声回道:“来不及!”说着弯腰撩开美人榻垂下的丝帘,利落地钻进了榻底。
沐扶苍刚藏好,就听见城主洪亮的声音:“大美人,怎么一个人在屋子里啊?”
洪夫人撒娇道:“那个死婆娘天天找人家晦气,除了躲在屋子里哭,我还能去哪啊?”
接着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榻上一沉,摩擦声更大了。
沐扶苍脸上不但没红,反而白了一些,心里默念:“千万别塌,千万别塌!”
一阵亲密后,床榻抖动停住,沐扶苍用手捂着嘴,轻轻松口气,正想等会城主走后,自己该怎么面对洪夫人时,城主一句问话,像炸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我叫你杀的狄人,你可找到了?”
“唉,衮州那么大,他逃出末云城后,我这大海捞针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我派出去的帮众中,有两队迟迟未归,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不知道是折在了谁的手里。”
“不管折了多少人手,你都要给我杀掉他!”城主拍拍洪夫人的屁股:“他可是长狄的小王子,长狄内乱,他夺走了誓约之戒,却被手下背叛,一个人流浪在外,我要趁机砍了他脑袋送给察哈。”
“察哈给什么好处?值得咱兴师动众的。”
“好处是次要,关键是这小子比他几个哥哥都要贼,统一了长狄后对末云城是个威胁,我单为这富贵日子,就不能放他回去。”城主眯眯眼睛,肥胖如猪头的脸上,精明神色一闪而过。
拓律察哈是长狄大王子,长狄的小王子,就是城主要杀的人——三年后统一长狄,接着吞并赤狄北狄,入侵大雍边境的狄王拓律宽!
三花帮失踪的人手,不正是死在沐家人手里吗?他们追杀的萧阔……是了!姓拓律的狄人在大雍多改萧姓,而阔,就是宽的意思,萧阔就是拓律宽!
萧阔,不,拓律宽在清醒的那晚一直紧张地拿被子遮掩自己,只怕不是因为礼节,而是防止有人认出他伤疤下的纹身。为了避免自己当时的行为突兀,日后又做出豪爽且不失礼仪的模样,并编出富贵公子的出身蒙骗她。
她早该想到!萧阔在发现霍乐是他非她前的时日里,轻佻的举动哪是正经公子哥会做出的,他整个人,都是假的!
沐扶苍极力压制住身体颤抖,她救下的家伙,原来是大雍的敌人,害死顾将军的间接凶手啊!
还来得及,马上回去叫黑水众杀了萧阔,将尸体往荒地里一丢,未来的狄王消失了,末云城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曾和狄族王子相处过。
城主与洪夫人亲热的时间不长,床底的沐扶苍却感觉自己像是过了天荒地老一般,等城主离开,她钻出床底,匆忙向洪夫人告别。
面上红晕未褪的洪夫人一把拉住了她。